只是當時有個雙鬢霜白的中年儒士,在對自己使眼色。
他這才開口勸下了趙繇。
在趙繇離開海島后,他與那個將趙繇送到這里的儒士,有過一次對話。
他問:“既然如此在意,為何不現身見他。”
那人答道:“趙繇年紀還小,見到我,他只會更加愧疚。有些心結,需要他自己去解開,走過更遠的路,遲早會想通的。”
他問道:“那你齊靜春就不怕趙繇至死,都不知道你的想法?趙繇資質不錯,在中土神洲開宗立派不難。你將自身本命字剝離出那些文運氣數,只以最純粹的天地浩然氣藏在木龍鎮紙之中,等著趙繇心境枯木逢春猶再發的那一天,可你就不怕趙繇為別的文脈、甚至是道家作嫁衣裳?”
齊靜春答道:“沒關系,我這個學生能夠活著就好。繼不繼承我的文脈,相較于趙繇能夠一輩子安穩求學問道,其實沒有那么重要。”
他感慨道:“齊靜春,你可惜了。”
齊靜春當時只是笑而不語。
此時此刻,這位曾經一劍劈開黃河洞天的中土讀書人,覺得人生知己,又少一人。
寶瓶洲云霞山。
已經獨自占據一峰府邸的蔡金簡,今日在蒲團上獨坐修道,睜眼后,起身走到視野開闊的觀景臺。
修道路上一路高歌猛進、性情隨之愈發冷清的蔡仙子,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,泛起笑意。
當年有一位她最欽慕敬重的讀書人,在交給她第一幅光陰長河畫卷的時候,做了件讓蔡金簡只覺得翻天覆地的事情。
那位在她心目中學究天人、毫無瑕疵的齊先生,竟然像一位學生請教先生,誠心問她:“你如果將這副畫卷送往劍氣長城,會不會畫蛇添足?反而不美?”
蔡金簡至今還清清楚楚記得當時的那份心情,簡直就是元嬰修士渡劫差不多,五雷轟頂。
齊先生見她流露出那般呆滯神色后,笑道:“世間男女之事,我委實七竅通了六竅,一竅不通是也。”
蔡金簡板著臉,使勁繃著。
齊靜春無奈道:“想笑就笑吧。”
蔡金簡最后也沒有笑出來,內心深處,反而有些傷心,癡癡看著那位齊先生,回過神后,蔡金簡給出了自己的答案,“若是不喜歡,做這些,未必有用。是不是畫蛇添足,就不重要。若是原本就有些喜歡,看了這些,說不定會更加喜歡。”
那個時候,聽過了蔡金簡的言語后,齊先生好像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,一下子就笑了。
齊先生當時的笑容,會讓蔡金簡覺得,原來這個男人,學問再高,仍在人間。
蔡金簡趴在欄桿上,笑瞇起了眼,明明在遠眺,可其實觀景臺外的壯觀景色,其實都不在她眼中。
偷偷喜歡這么一個男人,哪怕明知道他不會喜歡自己,蔡金簡都覺得是一件最美好的事情。
修行路上,以后不管百年千年,蔡金簡都愿意在四下無人的安靜寂寥時刻,想一想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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寶瓶洲中部,一個與朱熒王朝南方邊境接壤處的仙家渡口。
柳清山買了一大壺酒,坐在河邊,一大口接著一大口喝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