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留著吧。炭雪如今跟在你身邊,我才能放心做自己的事。”
“到底是為啥?不怕炭雪跟著我,純粹是為虎作倀嗎?”
“我以前在桐葉洲得了件仙家法寶,是一把劍,名叫癡心,也可以叫吃心,吃人心肝的吃心,往人心口一戳,就可以提升品秩。我一開始特別反感,別說拿著它跟人廝殺,就是看一眼都覺得膈應,后來總算想明白了,東西是死的,人是活的,君子不器,才能駕馭萬物。算了,這些道理,你也不愛聽,我不說便是。”
“說吧,不知為什么,以前覺得心煩意亂,現在聽你嘮叨這些,倒也不算聽進去,還是會左耳進右耳出,可是聽著挺順耳的。陳平安,你說怪不怪?”
陳平安卻轉移話題了,“這是第二次了。”
顧璨哦了一聲,“我心里有數的,一次是沒有離開青峽島,這次是救了我。再有一次,你就不會理我了,只把我當做陌生人。”
陳平安淡然道:“還算知道點好歹,有點良心。”
顧璨笑道:“哈。不多的,也就對我娘親,對你,兩個人。我那個死鬼老爹,沒啥印象,委實是親近不起來。至于到時候一家團圓了,與他見面了,會不會改觀,不太愿意去想這些。”
陳平安嗓音愈發沙啞,“慢慢來吧。”
“陳平安,我還是想要知道,這次為什么救我?其實我知道,你一直對我很失望,我是知道的,所以我才會帶著小泥鰍經常去屋子門口那邊,哪怕沒有什么事情,也要在那邊坐會兒。”
“不要說話了。”
“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,小泥鰍已經在水底老窩趴著,我已經感覺好些了。陳平安,說說看唄,我還想聽……聽一聽你的道理。”
陳平安喉結微動,強行咽下那口鮮血,只要顧璨愿意聽他說,他就愿意說給顧璨聽,臉色已經比顧璨還要雪白的陳平安,胸口急劇起伏,輕輕吐納幾次,略微平穩之后,沙啞道:“我與你做過了切割與圈定,這是弈棋衍生出來的說法,也能夠拿來練劍,簡單來說,前者,就像我搬出春庭府,去住在山門口的屋子里。后者,就是我一直在看著你,你只要不走出那個我認為沒有犯錯的圈子,我就幫你,我就還是你最早認識的那個泥瓶巷鄰居。”
“那如果你到了青峽島后,我還是濫殺無辜呢?你會離開嗎?還是打死我?”
“我會盡力攔著,讓你不犯錯,就像今天攔著劉老成殺你一樣。而且我也不會離開書簡湖,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我去做,既是為你,也是為自己。”
“這么活著,不累嗎?”
“當年在泥瓶巷,每天過著好像一輩子都熬不出頭的苦日子,就不累了?也累的,只不過你忘了而已。”
“可人活著,不就是為了活得開心和痛快嗎?”
“關于這個又繞回原點的問題,我的答案,當然可以給你,可你未必聽得進去,就不去說了。所以我希望將來你可以走出書簡湖,自己去親眼看看更大的江湖。對了,我收了開山大弟子,是個小姑娘,叫裴錢,以后你如果離開書簡湖走江湖,或是你回龍泉郡的時候,我又不在,就可以找她。我覺得你們兩個,會比較投緣,嗯,也有可能會相互看不順眼。”
顧璨有些開心。
因為這是陳平安第一次,與自己說到了與他陳平安“捆綁”在一起的將來事。
顧璨迷迷糊糊道:“陳平安,我有些困。”
陳平安輕聲道:“那就睡一覺,之后的事情,你不用擔心,有我在。”
顧璨竭力讓自己不昏睡過去,輕輕嗚咽道:“陳平安,我很怕我一睜開眼睛,你就偷偷離開青峽島了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不會的。”
顧璨嗓音漸漸小去,“真的不騙我嗎?”
陳平安反問道:“我什么時候騙過你?”
顧璨輕輕點頭,放心睡去。
顧璨已經睡著。
所以他才沒有察覺到,沒辦法擦拭臉龐的陳平安,不斷有鮮血滴落在顧璨的手臂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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