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一次次戳在她腦袋上,“就連怎么當一個聰明的壞人都不會,就真以為自己能夠活的長久?!你去劍氣長城看一看,每百年一戰,地仙劍修要死多少個?!你見識過風雪廟魏晉的劍嗎?你見過一拳被道老二打回浩然天下、又還了一拳將道老二打入青冥天下的阿良嗎?你見過劍修左右一劍鏟平蛟龍溝嗎?!你見過桐葉洲第一修士飛升境杜懋,是怎么身死道消的嗎?!”
陳平安收回手,咳嗽不斷,沙啞道:“你只見過一個玉璞境劉老成,就差點死了。”
她惱羞成怒,咬牙切齒。
那雙金黃色眼眸中的殺意越來越濃郁,她根本不去掩飾。
陳平安扯了扯嘴角,盯著這條順風順水的所謂真龍后裔,“到底是為什么,讓你和顧璨,覺得殺人是沒有錯的,自己被殺也是死無遺憾的?顧璨這種人,你這種蛟龍,還有顧璨娘親這種看似精明的人,如果我不認識你們,知不知道,就算是我路過書簡湖,就算我只有這點修為,哪怕一拳不出,一劍不遞,只是跟劉志茂、劉老成、粒粟島島主他們喝喝茶,聊聊天,跟他們做一筆筆買賣,我在書簡湖待上幾年,你們就可以死上幾次?”
她冷笑道:“那你倒是殺啊?怎么不殺?”
她似乎剎那之間變得很開心,微笑道:“我知道,你陳平安能夠走到今天,你比顧璨聰明太多太多了,你簡直就是心細如發,每一步都在算計,甚至連最細微的人心,你都在探究。可是又怎么樣呢?不是大道崩壞了嗎?陳平安,你真知道顧璨那晚是什么心情嗎?你說修行出了岔子,才吐了血,顧璨是不如你聰明,可他真不算傻,真不知道你在撒謊?我好歹是元嬰境界,真看不出你身體出了天大的問題?只是顧璨呢,心軟,到底是個那么點大的孩子,不敢問了,我呢,是不樂意說了,你實力弱上一分,我就可以少怕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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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分。事實證明,我是對的,不多不少,你剛好能夠攔下劉老成,我活下來了,你受了重傷,此消彼長,我現在就能一巴掌拍死你,就像拍死那些死了都沒辦法當成進補食物的螻蟻,一模一樣。”
陳平安隨手將捆妖索丟在桌上,雙手掌心貼攏,也笑了,“這就對了,這些話不說出口,我都替你累得慌,你裝的真不算好,我又看得真切,你我都心累。現在,我們其實是在一條線上了。”
她瞇起眼眸,“少在這里裝神弄鬼。”
陳平安伸出一只手掌,五指張開,“加上曾掖,你和我,就我們兩個,其實可以算單獨剝離出來,成為第五條線。”
她冷笑道:“陳平安,你該不會是跟那些陰物打交道打多了,失心瘋?走火入魔?干脆頭也不轉,一鼓作氣轉入魔道?怎么,野心勃勃,想要學那位白帝城城主?從成為書簡湖共主做起?倒也不是沒有可能,陳大先生都認識這么多厲害人物了,靠著他們,有什么做不到的,我這條連先生都不入法眼的小泥鰍,還不是先生幕后那些高聳入云的靠山,他們隨隨便便一根手指頭就碾死我了。”
陳平安笑了笑,是真心覺得這些話,挺有意思,又為自己多提供了一種認知上的可能性,如此一來,雙方這條線,脈絡就會更加清晰。
他這一笑,屋內劍拔弩張的氛圍淡了幾分。
陳平安伸手示意她坐下說話,他則轉身徑直走向書案。
后背就這樣留給她。
她既沒有出手,也沒有挪步,“既然陳先生是喜歡講規矩的讀書人,我就站著說話好了。”
陳平安坐回椅子,拿著炭籠,伸手取暖,搓手之后,呵了口氣,“與你說件小事,當年我剛剛離開驪珠洞天,遠游去往大隋,離開紅燭鎮沒多久,在一艘渡船上,遇見了一位上了年紀的讀書人,他也仗義執言了一次,明明是別人無理在前,卻要攔阻我講理在后。我當年一直想不明白,疑惑一直壓在心頭,如今歸功于你們這座書簡湖,其實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了,他未必對,可絕對沒有錯得像我一開始認為的那么離譜。而我當時至多至多,只是無錯,卻未必有多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