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也一樣會按照那個最壞的猜測,憑此行事。
只是他突然改變路線,換了一個方向。
許久過后,書生竟是去而復還,站在臺階上,低頭看著那兩截簪子,搖搖頭,“可惜了,竟然沒有收起來,不然就能炸爛你的咫尺物。”
他小心翼翼將那兩截玉簪收入袖中,而不是咫尺物,這才真正離開。
書生這一次沒有遁地而行,而是大搖大擺地在黑河之上,御風而游,一條洶涌河水被當中分開,久久沒有合攏。
書生兩只大袖鼓蕩不已,獵獵作響,喃喃道:“人莫太閑,念頭竊起,雜草叢生。太忙,則真性退去,作鳥獸散。所以說啊,身心無憂,風月之趣,很難兼得。”
他沿著黑河一路往南御風,途中只是瞥了眼寶鏡山方向,卻不會往那邊湊近。
這是家族對他此次出門的唯一要求。
不許靠近寶鏡山。
書生一抖手腕,手中現出那根捆妖繩,原來是另一端綁縛著那位覆海元君,魁梧女子被拽出水面。
書生又一擰轉手腕,將其狠狠砸入黑河水中。
驚起高達十數丈的驚濤駭浪。
書生落在黑河南方盡頭處,收起那根捆妖繩,女子搖搖晃晃站在一旁。
書生開始徒步南行,她膽戰心驚地跟在身后。
書生腳步不停,轉頭微笑道:“你有個不念情的老子,但是好在跟了我這么個最有江湖氣的主子。所以,東西帶來了嗎?”
女子趕緊從袖中取出一只烏金色的青瓷小水呈,顫聲道:“奉命去了趟老龍窟,將我爹精心飼養了八百年的這對蠃魚帶出來了。還給我爹那心腹傳令下去,只要那人潛入老龍窟,驚動了機關,就立即放下那四堵鎖龍壁,將其困住,即便得以脫困,得了密信的群妖也會在那邊守株待兔,那個家伙,想必不死都該掉一層皮。”
書生收起了小水呈,輕輕搖晃,低頭凝視一番,微笑道:“這才是我此行最想獲取的意外之財啊。”
書生轉頭望向黑河老龍窟,“至于那邊,多半是白費心機了。不會去的。對吧,好人兄?”
女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。
鬼蜮谷之外的修行之人,都是這般心機可怕嗎?
書生瞥了她一眼,將水呈收入袖中后,“放心,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們這樣的。不過你也太蠢了點,以后這樣可不行,不能光長歲數不長腦子,當了河婆,能否成為正兒八經的水神娘娘,還得靠你自己,我這兒,不養廢物。對了,除了這對蠃魚,你就沒開竅,順手牽羊點什么?”
女子小雞啄米,趕緊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盒,“有的有的,我爹說這是當年其中一個王朝的末代皇帝,請那清德宗某位大隱仙精心鑄造的一枚雕母祖錢。”
她哭喪著臉,“怕主人等得不耐煩,我便著急趕路,我爹那密室,就只有放著這兩樣寶貝,取了水呈蠃魚,再拿了這盒子,我就趕緊返回了,沒敢去別處取物。”
書生接過玉盒,打開一看,嘖嘖道:“還真是個不俗的寶貝,是任何一位商家修士都夢寐以求的極佳本命物。”
書生笑道:“很好,從這一刻起,你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大源王朝正統河神了,只差一個朝廷的封正詔書而已。沒關系,我家里邊放著許多蓋好玉璽的詔書,年復一年,積攢了好大一堆。”
她不敢置信,大難之后驟聞喜訊,恍若隔世。
書生已經轉身繼續趕路,大笑道:“我只要愿意,讓你當個江神娘娘,有何難?”
她腳步輕盈起來,對那個背影,感激涕零。
書生面帶微笑,意態懶散,欣賞風景。
讓她從河婆升為河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