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生點頭笑道:“自然,這也是一樁不小的功德。比起殺了那位避暑娘娘,勝過多矣。好人兄,你真是我的福星。”
陳平安蹲在那座大坑旁邊,里邊的女子已經坐起,抬頭尖叫道:“天受日月星辰,地受水潦塵埃,有情眾生受苦受難!這是那些男子命里該有的劫數!”
書生聞言大笑,朝她伸出大拇指,“天花亂墜,說得我都差點信了。”
陳平安看著那位女子,問道:“那你自己的劫數,算到了嗎?”
那女子厲色道:“我們父女,與大圓月寺有舊,你們敢殺我?!”
陳平安沉默不語。
書生以心聲告之,“不急動手,咱們拿她釣大的。這位水神娘娘還算好找,那老龍窟,傳說千曲百彎,太難找到老黿的蹤跡了。”
陳平安輕輕點頭,聚音成線,問道:“她的老巢,沒有搜刮一通?”
書生依舊是以心神漣漪與陳平安言語,遺憾道:“這家伙也心狠,見機不妙,給我擒拿之前,直接運轉神通關閉了洞府大門,破也破得開,就是太消耗光陰,沒個把時辰,很難打開。歷來水底的大小龍宮,修士最怕這個,難找又難開,實在是與山根水運牽連太深,很容易取寶不成,一個不小心就是天崩地裂,水運一炸,江河翻滾,反而闖禍。若是人多的地方,那就是動輒淹死幾千幾萬人的慘事了。這里自然無此憂慮,等會兒釣出那頭老黿,咱哥倆再去水底探寶,有好人兄你那把神兵利器,只會更快開門。”
陳平安始終凝視著那位黑河精怪,笑道:“我在水底可支撐不了多久,不像你,有辟水法寶在身,我的靈氣消耗太快,一旦全力出劍劈砍洞門,你再給偷偷我來一下,飛劍紫芝刺幾下,銅印砸兩下,再變出幾張云霄宮殺伐符箓來,我豈不是要葬身魚腹。木茂兄,你說對不對?”
書生一臉正氣道:“好人兄莫要以好人之心度君子之腹!”
陳平安說道:“稍后你只管自己去水底那座府邸取寶,既然我沒有出半分力,那就三七分,你七我三。”
書生嘀咕道:“這也能分去三成?”
陳平安微笑道:“我在河面幫你望風,你沒有后顧之憂,只管安心搜尋寶物。不過事先說好,你有咫尺物在身,我無法知道你到底找到多少寶物和錢財,事后分賬,全憑你的良心了。”
書生問道:“那八二分賬,如何?”
陳平安答應下來,“可以。”
見陳平安如此干脆利落,書生反而狐疑起來,試探性問道:“莫不是你將洞府家底,與那廣寒殿地庫做了個大致比較,到時候覺得分到手少了,你就要惡從膽邊生,與我撕破臉皮了?”
陳平安會心一笑,道:“這可是你說的。”
書生蹲在地上,唉聲嘆氣。
那女子見這兩個男人似乎在以心聲默默交流,瞅著不像是要立即殺她,便愈發驕橫,怒道:“還不趕緊放了我,饒你們不死!不然等我爹來了,教你們死無葬身之地!我那被毀去的妾意臺,重建之日,就要先拿你們兩個挨千刀的,來點水燈!”
陳平安轉頭望向那樂不可支的書生,開口道:“你騙了這種貨色主動出門,沒什么值得自滿的吧?”
書生擺擺手,“我可不是什么自滿,就是覺得好玩而已。換成真正的山水神祇,品秩再低,只要活了這么一大把歲數,怎么都不會這么說笑話的。這鬼蜮谷不成氣候,死活打不出去,給就那么點人手的披麻宗硬生生壓在這螺螄殼里邊,終年不見天日,看來是有理由的。”
陳平安和書生幾乎同時望向河面某處。
書生笑道:“客人來了。”
一位老儒生模樣的水族精怪從河面探頭探腦,猶豫了半天,才畏畏縮縮湊近。
仍是不敢上岸靠近兩人,就站在河水中,顫聲道:“黑河大王要我捎話給兩位仙師,只要放過了覆海元君,覆海元君的洞府珍藏,任由兩位仙師取走,就當是結了一樁善緣。”
坑底女子低下頭去。
書生調侃道:“你這老爹,真是不憂心你的死活啊,就派了個蝦兵蟹將過來應付咱們?”
那女子只是低頭不言,先前氣焰全無。
那精怪戰戰兢兢道:“兩國交戰,不斬來使。不管兩位仙師答不答應,都應該讓我去老龍窟回話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