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被浸豬籠而死的溺死水鬼,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,還排擠得那芍溪渠主只能荒廢祠廟、搬遷金身入湖,與湖君麾下三位河神更是兄妹相稱,她可不是靠什么金身修為,靠什么人間香火。
她故作驚恐,顫聲問道:“不知大仙師是想要入水而游,還是岸上御風?”
陳平安說道:“岸上徒步而行。”
渠主夫人雖然錯愕不已,卻不敢違背這位性情陰鷙的怪人,只得拗著性子,在前邊緩緩行走。
世間野修果然都是賤種。
到了藻溪渠道與蒼筠湖的接壤處,就是此人跪地磕頭之后、依舊葬身魚腹之際。
不過她難免有些狐疑,道法深邃的晏清仙子,與黃鉞城的天之驕子何露,為何這對金童玉女皆不見了蹤跡?
果然這些所謂的云上仙家客、林泉神仙人,個個道貌岸然,心硬如鐵,也不是什么好東西。
杜俞覺得賊有意思。
先前在水神祠廟,這位渠主夫人暈死過去,便錯過了那場好戲。
若是瞧見了那一幕,她這小小河婆,這會兒多半肚子里便晃蕩不起半點壞水了。
陳平安想起那芍溪渠主身邊的某位侍女,再看看眼前這位藻溪渠主,轉頭對杜俞笑道:“杜俞兄弟,果然是命懸一線見品行。”
杜俞趕忙硬著頭皮稱呼了一聲陳兄弟,然后說道:“隨口瞎謅的混賬話。”
陳平安不再言語。
杜俞就跟著沉默,只是慢悠悠趕路。
至于前輩所說的殺湖君搗龍宮,杜俞是不信的,倒不是不信前輩有此無上神通,而是……這不符合前輩的生意經。
在水神祠廟中,前輩一記手刀就戳中了何露的脖頸,后者根本沒有還手之力,直接砸穿了屋脊。
由此可見,仙子晏清之所以還能站到最后,沒像何露那般仰面躺地,也沒像藻溪渠主那么腦袋鉆地,是前輩憐香惜玉?自然不是,至于真正的緣由,杜俞猜不透。杜俞只是不知為何,總覺得這位神通廣大的前輩,對于容貌漂亮的女子,無論是修士還是神祇,一旦選擇出手了,那是真狠。
陳平安隨口問道:“先前在祠廟,晏清仗劍卻不出劍,反而意圖后撤,應該心知不敵,想要去蒼筠湖搬救兵,杜俞你說說看,她心思最深處,是為了什么?到底是讓自己脫險更多,自保更多,還是救何露更多?”
杜俞笑道:“晏清做了件最對的事情,自保和救人兩不耽誤,我相信就是何露瞧見了,也不會心有芥蒂。設身處地,想必何露會做出一樣的選擇。倒是江湖上,類似處境,許多英雄好漢哪怕明知是敵人的陷阱,依舊一頭撞入找死,可笑也對,可敬……也有那么一些。”
陳平安思量片刻,似有所悟,點頭道:“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,何露晏清之流,倒也能活得大道契合,心有靈犀。”
前邊一直豎耳偷聽兩人言語的藻溪渠主,心中冷笑。
詐我?
就憑你這個與杜俞稱兄道弟的雜種野修,也敢說什么讓晏清仙子自知不敵的屁話?
不過渠主夫人微微心悸,萬一,萬一是真的呢?
畢竟自己在這野修之前,如土狗瓦雞一般孱弱,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。
不管了,走一步看一步,只要到了蒼筠湖,一切就都可以水落石出。天塌下來,有湖君和寶峒仙境祖師扛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