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苦玄在朱熒王朝,連殺兩位金丹劍修,一次是步步為營,戲耍對方,一次是近乎搏命,選擇以層出不窮的壓箱底手段,硬撼對手。
馬苦玄在先后兩場廝殺中展露出來的修道資質,隱約之間,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寶瓶洲修行第一天才。
在馬苦玄之前,有此山上公認殊榮的天之驕子,數百年間,只有兩個,一位是風雷園李摶景,一位是風雪廟魏晉。
李摶景若非為情所困,山上一直有個傳言,一旦被他躋身玉璞境劍修之后,有機會順利躋身仙人境,甚至是飛升境!到時候神誥宗都壓制不住風雷園,更別提一座正陽山了。所以李摶景當年的恩怨情仇,其實內幕重重,絕對不止是正陽山牽扯其中。只不過這些真相,隨著李摶景兵解離世,皆成過眼云煙。風水輪流轉,被李摶景一人一劍壓制許久的正陽山,終于揚眉吐氣,開始反過來穩穩壓了風雷園一頭,若非新園主黃河開始閉關,讓各方勢力不得不等待他出關,只有一個劉灞橋苦苦支撐的風雷園,應該早就被正陽山那撥憋了一肚子火氣的老劍修們,一次次問劍風雷園。
崔東山以手指輕輕敲擊桌面,陷入沉思。
宋集薪沒有任何急躁。
他從來不覺得當了大驪藩王,就有資格在此人面前挺起腰桿,事實上哪怕換了件衣服,坐了龍椅,也一樣。
崔東山望向屋外,沒來由說道:“在籠子里出生的鳥雀,會以為振翅而飛是一種病態。”
“雞啄食于地,天空有鷹隼掠過的身影一閃而過,便要開始擔心谷米被搶。”
宋集薪細細咀嚼這兩句言語的深意。
崔東山嘆了口氣,“不談這些有的沒的,這次前來,除了散心,還有件正經事要跟你說一下,你這個藩王總不能一直窩在老龍城。接下來我們大驪的第二場大仗,就要真正拉開序幕了。你去朱熒王朝,親自負責陪都建造一事,順便跟墨家打好關系。一場以戰養戰的戰爭,如果只是止步于掠奪,毫無意義。”
宋集薪輕聲問道:“敢問國師,何謂第二場?”
崔東山笑道:“沒有修復和重建能力的破壞,都是自取滅亡,不是長久之道。”
宋集薪很聰明,有些理解這位國師的言下之意了。
崔東山繼續道:“大驪鐵騎的南下之路,打碎了一切舊有規矩、王朝法統,這只是馬背上的戰場。接下來,翻身下馬的大驪武夫,如何將我們的大驪律法頒布下去,才是重中之重,法規是死的,就擺在那邊,所以關鍵在人,法之善惡,半在文書半在人。北邊做得如何,南方做得如何,就是你這位藩王和皇帝陛下之間的一場考驗,別把大驪關老爺子在內的那撥上柱國當傻子,一個個都瞪大眼睛瞧著你們倆呢。”
宋集薪沉聲道:“謝過國師點撥。”
崔東山笑了笑,“知道為何先帝明明屬意你來當皇帝,他卻在去世之前,讓你叔叔監國?非要擺出一副皇位以兄傳弟的架勢?”
宋集薪臉色微變。
崔東山扯了扯嘴角,伸手指了指宋集薪,“以前是先帝和藩王宋長鏡,現在是新帝宋和,藩王宋睦。”
宋集薪嘴唇微動,臉色泛白。
崔東山說道:“當皇帝這種事情,你爹做得已經夠好了,至于當爹嘛,我看也不差,最少對你而言,先帝真是用心良苦了。你內心深處怨恨那位太后有幾分,新帝不一樣有理由怨恨先帝幾分?所以宋煜章這種事情,你的心結,有些可笑。可笑之處,不在于你的那點情感,人非草木孰能無情?很正常的情感。可笑的是你根本不懂規矩,你真以為殺他宋煜章的,是那個動手的盧氏遺民,是你那個將頭顱裝入木匣送往京城的娘親?是先帝?分明是也不是嘛,這都想不明白?還敢在這里大放厥詞,依靠形勢,去殺一個好似天命所歸的馬苦玄?”
宋集薪站起身,再次作揖而拜,“國師教誨,宋集薪受教了!”
崔東山斜瞥他一眼,說道:“齊靜春留給你的那些書,他所傳授學問,表面看似是教你外儒內法,事實上,恰好相反,只不過你沒機會去搞清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