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經悄悄繞行青山一圈的桓云搖搖頭,“都死絕了,并無活人,也無鬼物。就剩下這道劍氣繼續存在于這方小天地。”
桓云臉色凝重,“再告訴你一個好壞參半的消息,此地是一處古老洞天福地因故破碎后,遺留下來的玄妙地域,版圖大小,大致是方圓百里。小天地的歲數,不好說,可能千年,甚至更加久遠。不過這座山頭洞府是什么時候悄悄消亡的,老夫大致推算出來了,約莫七八百年,但是這也不正常,北亭國歷史上,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仙家門派。”
桓云停下下墜身形,離地百余丈,與那位老供奉一起御風懸停,緩緩說道:“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,這處小天地,在此地門派覆滅后,曾經被不知名的世外高人隨身攜帶,一路遷徙到了北亭國這邊。只是不知為何,這位仙人并未能夠占據這處秘境,順利修行,然后憑借此地,在外邊開山立派,要么是遭了橫禍,承載小天地的某件至寶,沒有被人察覺,墜落于北亭國深山當中,要么此人來到北亭國后,不再遠游,躲在這里邊偷偷閉關,然后默默無聞地兵解轉世了。”
桓云嘆了口氣,“生死不定,大道無常。”
每每思量此事此理。
讓人難免有些心灰意冷。
只不過桓云感慨之后,立即驚醒過來,想起自己在云上城勸慰沈震澤的那句話,瞬間便恢復如常,心境之中再無半點陰霾。
道家修行,自誤最誤人,如此才有了三教百家當中,最難逾越的那道叩心關。
老真人桓云,其實資質極好,只是北俱蘆洲大瀆沿途的所有山頭地仙,都覺得他桓云在符箓一途,前程遠大,與自身大道契合,才有如今的風光,其實桓云心知肚明,這叫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。曾有高人明言,他桓云若是早早進入宗字頭仙家,然后別學那花里花俏的鬼畫符玩意兒,早就是一位有望躋身上五境的元嬰修士了。
所以對于得失二字,桓云感觸極深。
實在無奈之時,唯有當做一場砥礪道心的修行,來解憂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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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巔那座道觀,供奉著一尊中年道人的坐姿神像,目視前方,雙手攤掌疊放在身前。
香案之上有一只黃銅小香爐,還剩下半爐的香火余燼。
誰都知道那只光可鑒人的小香爐,絕對是一件道門重器,但是誰都沒有去觸碰。
狄元封輕聲問道:“孫道人,可在你們道門神像掛像冊子上,見過此人?”
孫道人搖搖頭,“從未見過。”
有句話他沒敢說出口,眼前這位道人,相貌平平,整座神像給人的感覺,無非就是平淡無奇,甚至不如洞室那四尊天王神像給人帶來的震撼之感。
陳平安凝視著那座神像,似乎當年與東海觀道觀那位老道人,一起在藕花福地的光陰流水之中游歷三百余年,偶爾會看到老觀主也會出現這般坐姿,只是不常見,可能在凡夫俗子眼中,此種坐姿終究怪不到哪里去,但是陳平安卻有一種模糊不清的感覺,總覺得在老觀主的那份修道真意,在眼前中年道士的神像身上,有些神似。
陳平安記起一部道家典籍上的四個字。
離境坐忘。
歲月悠悠。
修士不知山下寒暑,已逝之人,空留一座神像,任你生前如何道法高妙,又能如何?豈不是更不知四季更迭,道人修道,修到最后,到底會高到何處?
陳平安心中嘆息,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三炷山水香,搓燃點香之后,插在小香爐之內。
孫道人覺得這位道友真是癡心妄想,難不成還希冀著神像道人還有殘留元神,就因為你點燃三炷香,便有機緣降臨?
黃師和狄元封都沒阻攔此人上香。
事實上更是想要通過黑袍老者冒冒失失的燒香此舉,來判斷那只小香爐,會不會因此觸發機關,多出一樁機緣,或是觸發機關,惹來殺身之禍。
因為小香爐是必然要帶走的,有人愿意涉險探路是更好。
等到三炷香燃燒殆盡,沒有任何動靜。
狄元封便笑道:“黃老哥先得了一件法袍,我得了兩件佩飾,那么這只香爐該歸誰了?孫道長,陳老哥?”
陳平安笑說道:“我就算了,山中那么多建筑,十七十八都沒逛,分頭行事之后,夠我忙活的了。若是孫道長想要這只香爐,只管拿去。”
黃師說道:“我可以用那件法袍與孫道長交換香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