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小涼啞然失笑,御風遠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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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冬末。
在袁靈殿離開龍宮洞天后,御風北上,驀然一個下墜,去往一處人跡罕至的青山之巔,并非仙家山頭,只是靈氣尋常的山野僻靜處。
在那邊,袁靈殿見到了師父與一位女子正在對弈,雙方以隨手煉化的山根作為黑子,將水運凝聚為白子。
袁靈殿向雙方打了個稽首,便站在火龍真人一旁,一眼都沒有去看那棋局形勢,怕亂道心。
山下沒有真正的琴棋書畫,因為都在術之一字上打徘徊。
哪怕是山上的諸子百家,九流還分個上中下來著,琴棋書畫,操琴斫琴的還好,畢竟得了圣人定論,與功德沾邊,此外以書家最不入流,下棋的瞧不起作畫的,作畫的看不起寫字的,寫字的便只好搬出圣人造字的那樁天大功德,吵吵鬧鬧,面紅耳赤,自古而然。
火龍真人捻起一枚棋子,輕輕扣在道意為線、縱橫交錯的棋盤上,問道:“就只是送了一把恨劍山仿劍?”
袁靈殿點點頭,“并未多做什么。”
袁靈殿知道師父的用意,因為自己早年也是純粹武夫,甚至還是以最強金身境躋身的遠游境,只不過得了師父指點,便舍了那份饋贈,算是為北俱蘆洲積攢了一份武運。到最后以大毅力,舍了武學,專心問道,其間坎坷,猶勝尋常元嬰躋身上五境。
袁靈殿知道師父是想要自己指點一下對方的拳法,不過袁靈殿興趣不大,何況也不覺得自己的指手畫腳,真就有用。
趴地峰上,除非是火龍真人明言弟子應當想什么做什么,此外諸多弟子如何想如何做,都沒問題。
火龍真人也沒說什么,明明他棋局已輸,卻驀然而笑道:“死中求活,是有些難。”
李柳說道:“棋盤這么小,有心如此,便是一心尋死。”
李柳隨手將山根水運打碎,重歸天地,火龍真人也收起了道意棋盤。
火龍真人這才問道:“先前那封被你截下的獅子峰書信,寫了什么?”
李柳答非所問,說道:“果然如真人所說,還是水正李源寄出,不是讓南薰水殿幫忙,也不是不寫信,直接將信物送到獅子峰。”
火龍真人笑道:“所以說你既然走了當下這條路,任重道遠。不是別人只有一個一輩子,你李柳積攢了那么多一輩子,就一定知道最多,最對。很好,輸了棋局,棋局之外,又給貧道找回了場子。”
李柳倒是不介意什么棋局的輸輸贏贏,棋局內外皆如此,實在是經歷太過,她甚至對此生此身,都不是很上心。
更多還是當做一場山重水復的游歷。
李柳既然生而知之,知道的,當然更多,不單單是世事,還有以人心勘破的種種人心。
世間道觀寺廟的神像多鍍金,楊老頭便要求他們這些刑徒余孽,反其道行之,先包裹一層人心,哪怕是做做樣子,都要好好走一遭真正的人間。
不過李柳如今也有真正上心的事情,比如那場早年打得天翻地覆的大道之爭,再次拉開了序幕,李柳偶爾也會想要序幕才開便落幕,教那人此生此世,輸個徹底。
火龍真人這次在水龍宗棋局上落子,撇開陳平安不談,還是有些用意的,沈霖的水到渠成,為水龍宗宗主孫結,說幾句水正李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