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靈殿瞥了眼師父微微晃蕩的兩只袖子,小心翼翼道:“師父莫生氣,有話好好說。”
李柳拆臺道:“袁指玄是說‘不愿’,沒說不敢,真人你別光顧著自己講道理,冤枉了袁指玄。”
袁靈殿差點沒氣個半死,沒你李柳這么幫倒忙的。
師父啥脾氣,他袁靈殿最清楚不過。畢竟袁靈殿挨過的揍,是所有弟子當中最多的,他袁指玄自稱趴地峰第二,沒人敢說第一。
“不愿比那不敢更糟糕!不敢不敢,到底是想到過了,只是尚未走出去罷了。”
果不其然,火龍真人怒氣沖沖,最終冷聲道:“去桃山石窟閉關個十年,想明白了再出關!”
袁靈殿沉默片刻,隨即心中哀嘆一聲,十年倒也沒什么,打個瞌睡,閉眼又睜眼,也就過去了,只不過沒面子啊,師父這趟遠游,一出山一返回,結果唯獨自己需要卷鋪蓋從指玄峰滾去桃山石窟禁足,那白云、桃山兩位師兄還不得隔三岔五就去石窟外邊,悠哉悠哉煮茶對飲?還要問一句他渴不渴?
袁靈殿突然靈光乍現,輕聲道:“師父,弟子與山峰約好了,挑個時候,要一起下山,幫他了去一樁心愿。”
火龍真人不再繃著臉色,微微一笑,嗯了一聲,神色慈祥道:“雖然是自己的錯,卻不與自己有勝負心,有師兄可以幫忙,就絕不含糊,表面上承認人身小天地不如外邊大天地,事實上卻是人心不輸天心,這才是修道之人該有的澄澈心思,很好,很好。既然如此,靈殿,你就不用去桃山石窟了,待在山峰身邊,用心為師弟護道一程,切記不許泄露身份,你們只在山腳游歷。”
袁靈殿打了個稽首,“師父放心便是。”
哎呦喂,這會兒該輪到白云桃山他們羨慕自己了吧。
袁靈殿生怕師父一個反悔就要收回承諾,立即化虹遠去。
李柳說道:“袁指玄已經想明白了。下山一趟,歸山之日,應該就是他閉關破境之時。”
火龍真人點頭:“所以去不去桃山石窟面壁,根本無所謂。”
火龍真人要以袁靈殿最能夠接受的道理,循循善誘,為其傳道解惑。
不然火龍真人只是以師父指點弟子,以飛升境巔峰傳道玉璞境,不是不可以,但是用處不大,也會隱患重重。
道理,不是幾句話那么簡單,而是聽者聽過之后,真正開了心扉門,在別人那三言兩語之外,自己思量更多,最終得了個大道契合。
李柳笑道:“袁指玄悟性很高的,你要是不故意壓著他的心性,有希望更早躋身飛升境。”
火龍真人感慨道:“沒辦法,這小子先天性情太跳脫,必須壓著點他,不然趴地峰會樹大招風,這都是小事了,一旦袁靈殿破境太快,除了自身心境差了點火候,其余師兄弟,難免要壞了些許道心,這才是大事。一個火龍真人,就已經是一座大山壓心頭,再多出一個袁指玄,是個人,都要心里難受。再者趴地峰沒有必要,只是為了多出一個飛升境,就讓袁靈殿急匆匆冒個頭,該是他的,跑不掉的。不然貧道將來哪天不在趴地峰了,以袁靈殿的脾氣性情,就要自己主動攬擔子在身,他修心不夠,其余幾脈師兄弟的道理,就要小了,言者聽者,都會下意識如此認為,這是人之常情,概莫例外。一座仙家山頭,烏煙瘴氣,府邸腐朽,一潭深卻死之水,就是規矩落在紙上,擱在祖師堂那邊吃灰,沒能落在修士心上。”
李柳說道:“任何一位開山之祖的規矩樹立,至關重要。”
火龍真人點頭道:“那當然,例如劍仙白裳之流,都有各自的立身之本,自然會按照白裳他們的想法去開枝散葉,開花結果,能夠成為宗字頭仙家的,誰沒有自己的一套完善規矩,關鍵就看誰更細水長流,戶樞不蠹,藏風聚水。不過在師父指路、弟子走路這件事上,貧道的趴地峰,當得起世間少有這個說法,現在就缺個能夠幫助趴地峰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。”
李柳笑道:“張山峰?”
火龍真人說道:“只能說山峰希望最大,但是我希望袁靈殿他們這些師兄也可以做到。不過貧道看待趴地峰內外弟子徒孫,給予人人希望,各有不同,不是說山峰成就有望最高,便瞧不見其他人了。”
李柳搖頭道:“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,換成一位地仙修士,玉璞境宗主,愿意有此想法嗎?”
火龍真人笑了笑,反問道:“貧道何曾強求別家山頭如此想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