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苦玄搖搖頭,“不好意思,晚了。”
楊花瞇起眼。
一位真武山護道人,在馬苦玄身后現出身形,微微一笑,“水神娘娘,擅自殺人,不合規矩。”
楊花冷笑道:“馬苦玄已經是你們真武山的山主了?”
那位兵家修士搖搖頭,笑道:“自然不是。只不過馬苦玄說話,似乎比我們山主更管用一些,我也心生不滿已久,無可奈何罷了。”
楊花發現那位修士朝悄悄自己使了個眼色。
楊花嘆了口氣,對馬苦玄說道:“馬蘭花很快就可以擁有自己的河神祠廟。”
龍須河河婆馬蘭花,當年從河婆晉升河神后,卻一直無法建造祠廟。
若是鐵符江水神金口一開,建造香火祠廟,合情合理,無論是龍州當地官府,還是大驪朝廷禮部那邊,都不會為難。
馬苦玄站起身,拍拍手,“好的,那么我馬苦玄也反悔一回,以后水神娘娘,便是我馬苦玄的貴客。”
在那之后,身材修長的馬苦玄,黑衣白玉帶,就像一位豪閥門第走出游山玩水的翩翩公子,他走在龍須河畔,當他不再隱藏氣機,故意泄露出氣息,走出去沒多遠,河中便有水草浮現,搖曳河水中,似乎在窺探岸上動靜。
好似不敢與馬苦玄相認,那位姿容不再老朽衰老的婦人,從河面探出腦袋后,她望著那個岸上的年輕男子,江河水神不會流淚,婦人卻下意識擦拭臉龐。
那是婢女“數典”第一次見到年輕魔頭馬苦玄,燦爛而笑。她還發現原來這種鐵石心腸的壞種,也會流淚。
那天馬苦玄坐在河畔,與她并肩而坐,婦人輕輕抓著馬苦玄的手,一直在喃喃而語。
馬苦玄只是坐在那邊,很久都沒有說話,有些陌生的面容,但卻是他這輩子最熟悉不過的嘮叨。
奶奶又說了好多的家長里短,罵了好多的人,最后卻要他什么都不用管。
她最后讓孫子等一會兒,然后去了趟寒酸的水中府邸,搬了所有積攢下來的家當回來,整整齊齊放在兩人身邊,一件件說著來歷,最后要馬苦玄全部帶走,說這些都是她為孫子攢下來的媳婦本,就是不曉得這些年有沒有中意的姑娘,反正那個稚圭,就是個天生的狐媚子,真不是可以娶進家門的女子,除了她,任何女子當她的孫媳婦,她都認。
馬苦玄說就是稚圭了。
婦人便習慣性伸出手指頭,輕輕戳了孫子的額頭,罵他是鬼迷心竅了,半點不知道好,是個爹不管娘不教的癡子,活該命苦吃苦。
最后婦人說著說著,便哭了起來,說當年為了成為這河婆,可遭罪吃疼,若不是念著還有他這么個孫子,一個人沒個照顧,她真要熬不過去了。
馬苦玄便深呼吸一口氣,伸手抹了把臉。
婦人讓那馬苦玄必須答應她一件事,馬苦玄說不用怕這個,真要循著蛛絲馬跡查到杏花巷馬家頭上,那個陳平安敢殺一個人,他就殺陳平安兩個最在意之人,只會多不會少。婦人只是搖頭,一定要馬苦玄答應她,帶著哭腔,說他們可是你爹娘,哪有這么算賬的。
馬苦玄卻沉默不言語。
最后婦人使出了殺手锏,說若是他不答應,以后她就當沒孫子了。
馬苦玄只好先答應下來,內心深處,其實自有計較,所以分別之后,馬苦玄依舊沒有去找爹娘,而是去了趟楊家鋪子,得知自己奶奶必須留在龍須河之后,此事沒得商量,馬苦玄這才不得不改變主意,讓爹娘高價賣出祖傳龍窯,舉家離開龍泉郡。最終便有了這趟慢悠悠的離鄉遠游。
這一路行來,數典發現了一件怪事。
不知為何,好像馬苦玄與父母關系很一般,并非仙人有別的那種疏離,就好像從小就沒什么感情,去了山上修道之后,雙方愈發的疏且遠,而那對夫婦,好像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欣喜情緒當中,對于光宗耀祖的兒子,他幾乎連一個笑臉都沒有的沉默寡言,夫婦根本不覺得有什么不妥,好像自家兒子如此高高在上,這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