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童收斂了笑意,再無半點為老不尊的神色,“如今倒懸山那邊的飛劍傳訊,每一把的往來根腳,內容,都死死盯著,甚至許多還被擅自主張封鎖起來,都沒辦法說理去,好在我們家齊景龍的書信,寫得聰明,就沒被攔下封存,既然陳平安與我們劉景龍是至交好友,酈采你更是家鄉劍修,那么在座四人,就都算是自家人好了。首先,我感謝你酈采率先問劍,幫著齊景龍開了個好頭,與書院交好的那位,緊隨其后,逼著白裳那個老東西不得不顧及顏面,才有了齊景龍不但以劍仙身份在北俱蘆洲站穩腳跟、還連得三場劍道裨益的天大好事,這件事,我們太徽劍宗是欠了你酈采一個天大人情的。”
說到這里,黃童微微一笑,“所以酈宗主想要前邊后邊,隨便挑,我黃童說一個不字,皺一下眉頭,就算我不夠爺們!”
酈采扯了扯嘴角,道:“告訴你一個好消息,姜尚真已經是仙人境了。”
黃童立即說道:“我黃童堂堂劍仙,就已足夠,不是爺們又咋了嘛。”
狗日的姜尚真,就是北俱蘆洲男女修士的共同噩夢,當年他那金丹就能當元嬰用,以后也是出了名的玉璞境能當仙人用,那么現在仙人境了?哪怕不談這家伙的修為,一個簡直就像是扛著糞坑亂竄的家伙,誰樂意牽扯上關系?朝那姜尚真一拳下去,一劍遞出,真會換來屎尿屁的,關鍵是此人還記仇,跑路功夫又好,所以就連黃童都不愿意招惹,歷史上北俱蘆洲曾經有位元嬰老修士,不信邪,不惜耗費二十年光陰,鐵了心就為了打死那個人人喊打、偏偏打不死的禍害,結果便宜沒掙多少,師門下場那叫一個慘不忍睹,關于整座師門烏煙瘴氣的愛恨糾纏,給姜尚真胡亂杜撰一通,寫了好幾大本的鴛鴦戲水神仙書,還是有圖的那種,而且姜尚真喜歡見人就白送,不收,我姜尚真給你錢啊,你收不收,收了是不是好歹翻幾頁看幾眼?
韓槐子笑道:“師兄,這里還有晚輩在,你就算不顧及自己身份,好歹幫著景龍攢點好印象。”
黃童咳嗽一聲,喝了口酒,繼續道:“酈采,說正事,劍氣長城這邊風俗與北俱蘆洲看似相近,實則大不同。城頭南邊的戰場廝殺,更是與我們熟悉的捉對廝殺,有著天壤之別,許多別洲修士,往往就死在前幾天的接觸戰當中,一著不慎,就是隕落的結局,別仗著玉璞境劍修就如何,戰場之上,廝殺起來,相互算計,妖族里邊,也有陰險至極的存在。”
黃童手腕一擰,從咫尺物當中取出三本書,兩舊一新,推給坐在對面的酈采,“兩本書,劍氣長城版刻而成,一本介紹妖族,一本類似兵書,最后一本,是我自己經歷了兩場大戰,所寫心得,我勸你一句話,不將三本書翻閱得爛熟于心,那我這會兒就先敬你一杯酒,那么以后到了北俱蘆洲太徽劍宗,我不會遙祭酈采戰死,因為你是酈采自己求死,根本不配我黃童為你祭劍!”
酈采收起三本書,點頭道:“生死大事,我豈敢自負托大。”
黃童嘆了口氣,轉頭望向師弟,也是太徽劍宗的一宗之主,“酈姑娘這是宗門沒高人了,所以只能她親自出馬,咱們太徽劍宗,不還有我黃童撐場面?師弟,我不擅長處理庶務,你清楚,我傳授弟子更沒耐心,你也清楚,你回去北俱蘆洲,再幫著景龍登高護送一程,不是很好嗎?劍氣長城,又不是沒有太徽劍宗的劍仙,有我啊。”
韓槐子搖頭,“此事你我早已說定,不用勸我回心轉意。”
黃童怒道:“說定個屁的說定,那是老子打不過你,只能滾回北俱蘆洲。”
韓槐子淡然道:“回了太徽劍宗,好好練劍便是。”
黃童憂愁不已,喝了一大碗酒,“可你終究是一宗之主。你走,留下一個黃童,我太徽劍宗,足夠問心無愧。”
韓槐子說道:“我有愧。太徽劍宗自從成立宗門以來,尚未有任何一位宗主戰死劍氣長城,也未有任何一位飛升境劍仙,后者,有劉景龍在,就有希望。所以我可以放心去做成前者。”
黃童黯然離去。
不過去往倒懸山之前,黃童去了趟酒鋪,以劍氣寫了自己名字,在背后寫了一句話。
老人離去之時,意態蕭索,沒有半點劍仙意氣。
酈采聽說了酒鋪規矩后,也興致勃勃,只刻了自己的名字,卻沒有在無事牌背后寫什么言語,只說等她斬殺了兩頭上五境妖物,再來寫。
韓槐子名字也寫,言語也寫。
“太徽劍宗第四代宗主,韓槐子。”
“此生無甚大遺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