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老聾兒卻真像個聾子,不但沒說什么,反而果真加快了腳步,去如云煙,轉瞬間不見身影。
吳承霈這才繼續低頭而走。
老聾兒走走停停,有人打招呼,有人視而不見,老人都沒說話。
只是到了僧人那邊,才站著不動,沙啞說道:“再說一說佛法吧,反正我聽不見。”
已經坐在城頭一端最盡頭的,僧人便說了些佛法。
僧人蒲團之外,是白霧茫茫,偶有一抹金光驟然亮起又消散,那是光陰長河被無形之物阻滯,濺起水花后的玄妙光景。
僧人伸手如掬水,只是仍是慢了那抹金光絲毫,便縮回手,算是無功而返了一次。
老聾兒再去那位曾是佛子出身的儒家圣人那邊,位于城頭另外一端的盡頭,老人說了差不多的言語,那位儒家圣人也說了些,老聾兒點點頭,再去找那個極高處云海之中的老道人,是那道祖座下大弟子的大弟子,等到老道人說過了些話,老聾兒這才離開城頭,去往那座由他負責鎮壓數千年之久的牢獄,這座牢獄沒有名字,也怪,越是境界高的大妖,越關押在距離地面近的地方,老聾兒經過一座座牢籠的時候,謾罵聲、譏諷聲反正都聽不見,至于大妖震怒,牽引整座牢獄都震動不已的動靜,老人更是不理睬,佝僂老人頭也不抬,便也見不著那些刻骨銘心的仇恨視線,最后去底層看那些境界不高的妖物,傳授劍術,學與不學,無所謂,反正都是死,早死晚死,哪個更幸運些?不好說。
老大劍仙先前與他吩咐了一件事,需要他去那城頭廝殺的那一天,除了憑借功勞換來的三條金丹小命,按照約定,可以留下,只是別忘記宰掉牢獄里所有的妖族,如果這句話沒聽進去,那就真要聾了,一頭死了的飛升境大妖,怎么能不聾?
老聾兒沒覺得有什么好怨懟的,幾千年來,挑挑選選,就先后挑選了三頭妖物,唯一的問題就在于,再好的資質,能夠壓境再多,時日久了,也會不得不破境,理由很簡單,境界不夠,怎么活幾百年?活幾千年?就會自然而然死去。所以歷史上死了幾個,老聾兒便要惋惜幾次,等啊等,就這么等著,如今還活著的三位不記名弟子,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個悄然學劍悄然而逝的師兄。
三人當中,一個才洞府境,一個龍門境,一個幾乎就要失心瘋了的金丹境瓶頸。
老聾兒在收徒這件事上,很開誠布公,是我的弟子了,成了元嬰境,就得死,故而破境一事,自己掂量。
劍氣長城和城池之外,除了最北邊的那座海市蜃樓,還有甲仗庫、萬壑居以及停云館這樣的劍仙遺留宅邸,其實還有一些勉勉強強的形勝之地,但是稱得上禁地的,不談老聾兒管著的牢獄,其實還有三處,董家掌管的劍坊,齊家負責的衣坊,陳家手握的丹坊。
劍坊所鑄之劍,從來沒什么太好的劍,法寶都算不上的制式長劍而已,劍仙愛要不要,只要是登城的劍修,都會贈送一把,一樣愛收不收。豪閥子嗣,大族子弟,靠家族傳承也好,花重金從浩然天下購買也罷,只要能夠從別處撈到手一把好劍,那就都是本事。
事實上許多劍仙,還真就偏偏喜好懸佩劍坊鑄劍,以此殺妖無數。
衣坊編織法袍,品秩一樣不高。
看上去很兒戲。
只是這兩處,明白無誤,就是劍氣長城最不可或缺的存在。
劍氣長城本土,沒有天上掉下來的劍仙,都是一個境界一個境界往上走的劍修,無非是快慢有別,境界始終在。
丹坊的功用,就更簡單了,將那些死在城頭、南邊戰場上的戰利品,妖族尸骸,剝皮抽筋,物盡其用。不光是如此,丹坊是三教九流最為魚龍混雜的一塊地盤,煉丹派與符箓派修士,人數最多,有些人,是主動來這里簽訂了契約,或百年或者數百年,掙到足夠多的錢再走,有些干脆就是被強擄而來的外鄉人,或是那些躲避災殃隱藏在此的浩然天下世外高人、喪家犬。
劍氣長城正是靠著這座丹坊,與浩然天下那么多停留在倒懸山渡口的跨洲渡船,做著一筆筆大大小小的買賣。
而丹坊又與老聾兒關押的那座牢獄,有著密切關聯,畢竟許多大妖的鮮血、骨骼以及妖丹切割下來的碎片,都是山上至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