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們掙錢歸掙錢,可說到底,一條條渡船的物資,源源不斷送到了倒懸山,再搬到了劍氣長城,沒有你們,劍氣長城早就守不住了,這個我們劍氣長城得認,也會認。”
陳平安站起身,驀然而笑,伸出雙手,向下虛按數下,“都坐啊,愣著做什么,我說殺人就真殺人,還講不講半點道理了?你們也真相信啊?”
只見那年輕隱官笑呵呵道:“江船主,坐。柳深,也坐,大家都坐下說話。和氣生財,我們是買賣人,打打殺殺的,不像話。”
米裕沒落座。
所以也就沒人敢坐下。
謝松花,蒲禾,謝稚在內這些浩然天下的劍修,分明一個個殺意可都還在。
陳平安走到納蘭彩煥的椅子身后,伸出并攏雙指,輕輕一按這位女子元嬰劍修的肩頭,以心聲言語微笑提醒她:“帶個頭落座,不然就去死。在你手上,那么多過了界的生意,隱官一脈的秘錄檔案,可都一筆一筆記在賬上。所以說你還是太蠢,真以為你家老祖做生意的本事,不如你?你比老劍仙差了一萬里。納蘭燒葦已經救了你一命,救不了第二次的。”
納蘭彩煥如遭雷擊,腦子里一片空白,面無人色,緩緩坐下。
然后年輕隱官雙手手臂,靠在納蘭彩煥身后的椅背高處,望向對面那些一個個不知所措的渡船管事們,滿臉無奈道:“待之以禮,壓之以勢,曉之以理,動之以情,我這小小隱官,能做的,今夜可都做了,大家還怎么不賣我半點面子?嗯?!”
于是所有人都坐下了。
那個都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的年輕隱官,手腕陰險,心腸歹毒,腦子有病!
陳平安走回原位,卻沒有坐下,緩緩說道:“不敢保證諸位一定比以前賺錢更多。但是可以保證諸位不少賺錢。這句話,可以信。不信沒關系,以后諸位案頭那些越來越厚的賬本,騙不了人。”
米裕站起身,抖了抖袖子,袖里乾坤,掠出一部部冊子,一一懸停在所有渡船管事身前。
陳平安繼續說道:“劍氣長城以后一切所需物資,都在清單上邊了,按照天干,都仔細分好了等級,價格上邊都寫了,具體如何打折,就看諸位在浩然天下挖地三尺的本事了。其余未能參與今夜議事的跨洲渡船,勞煩諸位幫忙把話帶到。因為以往許多物資,以后劍氣長城不會收半點,但是某些物資,劍氣長城來者不拒,價格只會更高。八洲之地,各有特長。”
“答應劍氣長城賒賬,不肯我們賒賬,前者是情誼和香火情,后者是生意人求財的本分,都可以私底下與我談,是不是以賒賬換取別處找補回來的實惠,一樣可以談。”
所有渡船管事都開始仔細翻閱瀏覽起來。
說到這里,陳平安笑望向那位山水窟元嬰修士白溪,“是不是很意外?其實你密謀之事,其中一樁,好像是來到倒懸山之前,先卸貨再裝貨,爭取一艘渡船專賣幾種物資,求個高價,免得相互壓價,賤賣給了劍氣長城,是不是恰好是我們劍氣長城本來就幫你做的?白溪老神仙啊,你自己捫心自問,劍氣長城本就是這么與你們光明正大做買賣的,你還鬼鬼祟祟不落個好,何苦來哉?至于誰泄露了你的想法,就別去探究了,以扶搖洲的豐富物產和山水窟的能耐,此后掙錢都忙不過來,計較這點小事作甚?”
皚皚洲修士,看到一處之時,愣了半天,劍氣長城今后竟然要大肆收購雪花錢?!
老龍城苻家那位管事,翻到一頁之時,也覺得有點意思了,因為與苻家早已締結盟約的云霞山特產,云根石,價格漲了!
就連北俱蘆洲最不樂意掙大錢的渡船管事們,也哭笑不得,好嘛,看來回了本洲后,得與骸骨灘披麻宗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了。
陳平安最后說道:“接下來的錢,都是各位可以隨便掙的,如果有人就此停了跨洲渡船在本洲,偏不掙這神仙錢的,非要好似小孩子慪氣,做那意氣之爭,也行,青山不改,細水長流,這份情誼,慢慢計較。還有,公事之外,諸位渡船管事,也該為自己的大道著想著想了,額外想要丹坊物件、某些仙家法寶的,我們劍氣長城這邊一一記錄在冊,只要做得到,都會幫著你們以物換物,若是需要補點神仙錢,我們當然也會與你們直說,在這期間,我保證劍氣長城不多賺誰一顆雪花錢,算是額外贈送各位的一點小好處。”
江高臺不動聲色翻閱那本厚冊子,以心聲詢問,“隱官大人,當真不殺人,只做買賣?”
陳平安笑道:“只看結果,不看過程,我難道不應該感謝你才對嗎?哪天咱倆不做買賣了,再來秋后算賬。不過你放心,每筆做成了的買賣,價格都擺在那邊,不但是你情我愿的,而且也能算你的一點香火情,所以是有希望扯平的。在那以后,天大地大的,我們這輩子還能不能見面,都兩說了。”
江高臺將信將疑。
陳平安要么以心聲答復一些人的悄然詢問。
要么主動與人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