講禮數,重規矩。
龍窯學徒也好,遠游的泥瓶巷少年也罷,只要是在跋山涉水,就要做一個穿草鞋、持柴刀之人該做的事情。
管事的隱官,賣酒的二掌柜,問拳的純粹武夫,養劍的劍修,不同身份,做不同事,說不同話。
歸根結底,當然還是同個人。
白發童子哀怨道:“我的隱官爺爺唉,沒你這么欺負人的。”
隨即稚童模樣的化外天魔感慨道:“算了,我也不是人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是不是人,皮囊之外,還是看有無人心多些。”
白發童子嗤之以鼻,“一個人,心懷鬼胎,不還是個人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菩薩心腸,也還是個人。”
行至一具遠古大妖尸骸處,橫亙如山。
“走你!”
陳平安重重跨出一步,驀然出拳,尸骸腐朽敗壞,早已稱不上堅韌,故而被一拳隨意鑿出條“山谷”道路。
白發童子拍手叫好。
陳平安斜眼這頭看似頑劣的化外天魔,緩緩道:“那頭狐魅的哀婉故事,實在沒什么新意。若是寫書賣文,很難掙著錢。”
游歷四方,見過那狐仙撞鐘,女鬼撓門,一個擾人,一個嚇人。
也見過雀在枝頭聽佛法,老鬼披蓑騎狐,唱《盤山兒》。
白發童子哦了一聲,“沒事,我再改改。”
然后故作恍然,“忘了她的下場,也無甚新意。”
陳平安突然說道:“我猜出你們的根腳了。”
仰頭望去,似乎是在看著另外一座天下的那座白玉京。
白發童子嘆了口氣,“加上西方佛國的鎮壓之物,算不算另類的一氣化三清?”
陳平安卻轉移話題,自顧自笑了起來,“落魄文人,無非是做幕、教書和賣文三事。”
當劍氣長城歷史上的最后一任隱官,在街頭巷尾說那山水故事,賣印章、扇面,三事湊齊了,可惜都沒能掙錢。
白發童子無精打采。
陳平安拔地而起,一襲青衫,直直沖入云霄,然后御風而游云海中,雙袖獵獵作響。
其實如今御劍之外,勉強御風亦可,但是只能靠一口純粹真氣支撐,并且消耗極快。
分別祭出初一、十五,松針、咳雷四把飛劍,懸停各處。
在云海之上,縱身一躍,每次剛好踩在飛劍之上,就這樣四處飄蕩。
白發童子看得直打哈欠。
陳平安收起了四把飛劍,一個后仰倒去,筆直墜向大地。
猶有閑情逸致,瞥了眼遠處的那條纖細溪澗。
水在天耶?天在水耶?
陳平安就那么直不隆冬以腦袋撞入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