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揉了揉臉頰,“世間如我這般命苦的飛升境,好似啃泥吃屎長大的可憐蟲,不多見。”
陳平安點頭道:“要對一位五境練氣士喊老祖,是命苦。”
在臺階那邊,化外天魔雙手叉腰,大義凜然道:“隱官老祖,我不許你老人家如此妄自菲薄!”
陳平安再次祭出那枚五雷法印,對霜降說道:“與捻芯前輩說一聲,開工做事,先幫我將此物挪窩到掌心,我如今自己也能做成,卻太過耗費光陰,只能耽誤她拆衣了。”
霜降與那個忙著拆解法袍的小姑娘打了聲招呼。
陳平安來到臺階上,輕輕卷起左手袖管。
霜降蹲在一旁,道:“瞅瞅,隱官老祖這條胳膊,真是學問多多,凡俗女子,眼拙,興許看不出門道,卻契合金枝玉葉的高妙之說,內里全是得道高真的神光流彩,能眼饞死那些個識貨的山上仙子。以后隱官老祖遠游四方,多穿幾件法袍才行,不然鴛鴦債會很多的。要我說啊,光是遮掩手臂不頂事,就憑隱官老祖這面容,這身材,這談吐,這風采,得學那刑官,不然仙子們一個個見之傾心,心神搖曳,魂不守舍,心湖上小鹿亂撞,蹦蹦跶跶,漣漪蕩漾面緋紅,隱官老祖自然不會動心,可終究是件煩人事,就像那結契一事,”
陳平安問道:“老聾兒就是這么被你念叨煩的?”
霜降嬉笑道:“那孫兒,修心不夠,是個廢物。”
捻芯趕來后,幫著陳平安將那枚五雷法印,更換“洞天”,從山祠挪到掌心紋路處的一座“山岳”之巔。
旗鼓相當的修士廝殺,一瞬之差,就是生死之別。
不光是能夠讓陳平安施展這一門雷法更為迅猛,還可以讓陳平安更快適應五件本命物的勾連銜接,一經施展,五雷攢簇,天威浩蕩,造化萬千。
練氣士更換一件中煉之物的擱放位置,卻并不簡單,需要臨時開鑿出一條“驛路”,自然會傷筋動骨,只是相較于縫衣真名,還算小事。
陳平安不但無需捻芯以繡花針釘死魂魄,還可以念頭隨意,言語無礙,問道:“這件五雷法印,材質是什么?”
材質古怪,紋理似美木,質地卻如碧玉。
捻芯只認出這是一塊雷擊槐木。
雷擊木,此物在浩然天下,并不罕見,市井鄉野皆有,富貴之家,還會重金求-購,去道觀請法牒道人,幫忙雕刻成木牌,讓家中孩子攜帶在身,便可以不著臟東西,鎮煞辟邪,就像身上“請了一位門神”。
陳平安詢問無果,轉頭望向胸有成竹的化外天魔。
霜降不愧是飛升境,見多識廣,笑道:“是雷擊槐木不假,又大不簡單。”
說到這里,霜降故作沉思狀。
陳平安說道:“一顆雪花錢。”
雖是蚊子腿肉,可從陳平安這邊掙錢,何其不易,霜降這才一拍腦袋,恍然說道:“不是尋常雷擊,更不是尋常槐木。一般材質極好、品秩極高的雷擊木,這‘攢簇五雷,總攝萬法。斬除五漏,天地樞機’十六字,應該是分別篆刻在四面才對,不然根本承載不住這份雷法真意。訣竅所在,就在于這槐木,曾是一處槐府所在,類似一座袖珍福地,鬼魅齊聚為窟,狐蛇扎堆成窩。故而必然是一位精通五雷正法的得道之人,傾力降妖除魔的凌厲手段,才造就了這樁天大機緣,然后被那人從廢墟中撿取此槐,雕琢為印,刻出蟲鳥篆十六字,并且只是作為作為‘天地樞機’其一的法印底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