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錦心中微微訝異,很快就有了決斷,那就干脆別看了,若對方真是地仙之流,一地神靈如此窺探,便是一種無禮冒犯。
這就像面對一位類似朱斂的純粹武夫,在朱斂四周出拳不停,呼喝不斷,不是問拳找打是什么?
米裕沒有對任何一位女子如何過分殷勤言語,時時刻刻止乎禮。
與多位女子朝夕相處,一旦稍稍有了取舍痕跡,女子在女子身邊,臉皮是多么薄,所以男子往往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,至多至多,只得一美人心,與其她女子從此同行亦是陌路矣。
當然米劍仙沒有什么非分之想,他此次出門,還是要做正事的。
在那黃庭國邊境的黃花郡,劾治那云山寺畫妖,長春宮女修們信手拈來,壁畫女子,不過是一位洞府境的女鬼,也會去往長春宮,米裕在一旁瞧著養眼,云山寺十分感激,地方官府與長春宮攀上了一份香火情,皆大歡喜。
倒是名叫云水郡的那個小地方,深山野林的一處石室峭壁當中,那個龍門境瓶頸的“老神仙”,讓米裕有些大開眼界,世間竟有修道之人,把自己給修出個皮囊即是陰魂囚牢的存在,老修士不知為何身嵌石壁間,苦不堪言已經數十年,長發如藤蔓曳地,肌膚已與木石無異,這等可憐下場,十分罕見,之所以淪落至此,是得了一份白日沖舉真卷,卻是小半殘篇,不愿公開道法,修行誤入歧途,這就是山澤野修的無奈之處,哪怕既有仙骨,又有仙緣,只要是仙緣不夠,又不得山上明師指點,何談羽化。
老修士被困多年,形神憔悴,魂魄皆已幾近腐朽,只得托夢一位山野樵夫,再讓樵夫捎話給當地官府衙門,希冀著飛劍傳信給長春宮,助其兵解,若是事成,傳信之人,必有重酬。
米裕很識趣,終究是外人,就沒有靠近那石壁,說是去山腳等著,畢竟那個老金丹修士,光是那部被老神仙言之鑿鑿,說成“只要有幸補全,修行之人,可以直登上五境”的道法殘卷,就是許多地仙夢寐以求的仙家道法。
之所以知曉這些密事,當然是米裕施展了掌觀山河的神通,看看而已,若是垂涎這點機緣,也太羞辱他米裕了。
長春宮那位老嫗,早有準備,從木匣當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把法寶品秩的短劍,再以長春宮獨門秘法,手刃了那位老神仙,再將后者魂魄收入一件仙家重寶,是作為明器的玉雕勾龍,是上古蜀國的帝王陵墓之物,一次探尋仙府遺址,被長春宮某位祖師收入囊中,此物最能溫養魂魄。
所謂的兵解轉世,當然是托詞,轉世修行一事,哪有那么簡單。一個小小龍門境,還不值得長春宮如此對待,老修士也沒那份境界和根骨,有資格來談什么維持一點本性靈光的兵解轉世,沒了那點至關重要的本性真靈,即便投胎轉世,也注定一輩子無法開竅記得前生事了。
作為交換,將那份道法殘卷贈予長春宮祖師堂的老修士,以后可以在長春宮一個藩屬門派,以鬼物之姿和客卿身份,繼續修行,將來若成金丹,就可以升為長春宮的記名供奉。
米裕坐在山腳一棵大樹枝干上,悠哉悠哉喝著養劍葫內的米酒釀,愈發感受到浩然天下一座尋常仙家門派的……忙。
光是與各地官府、仙家客棧、神仙渡口、山上門派的打交道,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,見了神仙說不沾煙火氣的仙家語,除此之外,還要人人勤勉修行,年紀大的,得為晚輩們傳道授業解惑,既要讓晚輩成材,又不能讓晚輩見異思遷,轉投別門……累人,真是累人。
米裕有些理解隱官大人為何會是隱官大人了。
因為隱官大人是此道的個中好手,年紀輕輕,卻已是最拔尖的那種。
因為那老嫗與各方人士的言談,在米裕這個自認門外漢的旁觀者眼中,其實還是瑕疵頗多,比如與山上前輩好言好語之時,她那神色,尤其是眼神,明顯不夠真誠,遠遠沒有隱官大人的那種發自肺腑,水到渠成,那種令人深信不疑的“前輩你不信我就是不信前輩你自己啊”,而本該與山上別家晚輩和煦言語之時,她那份骨子里流露出來的倨傲氣,收斂得遠遠不夠,藏得不深,至于本該硬氣言語之時,老嫗又話語稍多了些,臉色過于故作生硬了些,讓米裕覺得措辭有余,震懾不足。
笑語之際,瞇眼轉瞬就殺人。
順利解決了“兵解”一事,在山腳重逢,老嫗心情不錯,大概與余米先前的識趣遠去,不無關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