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已經百多年,不曾見到先生一面了。
自己這位先生,個子不高,學問卻地厚天高!
老秀才點點頭,“事不過三,可以了啊。小冬啊,真不是先生埋怨你,每次瞧見你作揖行禮,先生都要心慌,當年就覺得是在給走了的人,上香拜掛像呢。”
茅小冬愧疚道:“是學生錯了。”
老秀才無奈道:“錯什么錯,是先生太不計較禮數,學生又太重禮數,都是好事啊。唉,小冬啊,你真該學學你小師弟。”
茅小冬不知所措,只好又認個了錯。
老秀才帶著茅小冬走入涼亭,茅小冬始終低了先生一臺階。
最后與先生相對而坐,茅小冬挺直腰桿,正襟危坐。
老秀才也不怪這學生沒眼力勁,就是有些心疼。
老秀才突然站起身,跳起來朝外吐了一口唾沫,“一身學問天地鳴,兩袖清風無余物,油囊取得天河水,口含天憲造大湖……我呸!”
老秀才對茅小冬和小寶瓶先前議論之人,觀感尚可,只是對后世那些以詩詞諂媚此人的士子,那是真恨不得將詩篇編撰成冊,丟到某國地方文廟里邊去,再問那位被追謚文貞公的家伙,自己臉紅不臉紅。不過此人在世時的制藝、策論之術,確實不俗。
茅小冬眼觀鼻鼻觀心,紋絲不動,心如止水。
反正先生說什么做什么都對。
老秀才坐回原位,說道:“油囊湖的爛熟酒倒是真好喝,價格還公道,就是君子賢人買酒一律半價的規矩,太不友善,秀才咋了,秀才不是功名啊。”
茅小冬一言不發,只是豎耳聆聽先生教誨。
老秀才等了半天,也沒能等到學生主動提及最近的文廟爭論一事,大為遺憾,這種事自己起話頭,就太沒勁了。
茅小冬只是端坐對面,由衷覺得自己先生不拘小節,卻做遍了天下壯舉。
老秀才笑道:“早些時候,在劍氣長城酒鋪那邊,與左右,還有你小師弟一起喝酒,陳平安說起你教書傳道一事,最像我,醇厚平和,還說你小心翼翼治學,戰戰兢兢教書。”
茅小冬趕緊起身,“弟子愧不敢當。”
老秀才緩緩道:“若是弟子不如先生,再傳弟子不如弟子,傳道一事,難不成就只能靠至圣先師事必躬親?你要是打心眼覺得愧不敢當,那你就真是愧不敢當了。真正的尊師重道,是要弟子們在學問上,別開生面,獨樹一幟,這才是真正的尊師重道啊。我心目中的茅小冬,應該見我,執弟子禮,但是禮數完畢,就敢與先生說幾句學問不妥當處。茅小冬,可有自認辛苦治學百年,有那高出先生學問處,或是可為先生學問查漏補缺處?哪怕只有一處都好。”
茅小冬起身之后就沒有落座,愧疚萬分,搖頭道:“暫時還不曾有。”
老秀才竟是也沒有生氣,反而神色溫和道:“知己不知是知也,也不算全然無用。再接再厲便是。”
老秀才停頓片刻,微笑道:“畢竟你先生的學問,還是很高的。”
茅小冬站在那里,一時間有些兩難,既想要落座,免得高過先生太多,不合禮,又想要束手而立,聽先生傳道,合乎禮。
老秀才抬頭望向茅小冬,笑道:“還沒有破開元嬰瓶頸啊,這就不太善嘍。不該如此的,以你茅小冬的心性和學問,早該破境了才對。”
茅小冬又是愧疚。
老秀才問道:“禮之三本為何物?”
茅小冬剛要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