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秀才伸手指心,“自問自答。”
身材高大的茅小冬站在涼亭當中,怔怔出神。
老秀才好像自言自語道:“亭如人心休歇處,有些世道如這風雪,懷揣著幾本圣賢書,知曉幾個圣賢理,走出涼亭外,便能不冷了嗎?”
老秀才一樣是自問自答:“我倒覺得真就不冷了幾分,可以讓人走多幾步風雪路的。”
茅小冬望向涼亭外的大雪,脫口而出道:“君子之學美其身,禮者所以正身也。口能言之身能行之,學至于行之而止,君子德之極也。”
老秀才一拍大腿,道:“善!”
亭外風雪隨之靜止。
茅小冬緩緩落座,雪停時分,就已經躋身玉璞境。不但如此,亭外楹聯那些文字,熠熠生輝,大雪這才繼續落在人間。
老秀才突然問道:“涼亭外,你以一副熱心腸走遠路,路邊還有那么多凍手凍腳直哆嗦的人,你又當如何?這些人可能從未讀過書,酷寒時節,一個個衣衫單薄,又能如何讀書?一個自身已經不愁冷暖的教書匠,在人耳邊絮絮叨叨,豈不是徒惹人厭?”
茅小冬陷入沉思,甚至對于自己先生的悄然離去,都渾然不覺。
老秀才與身邊那位學宮大祭酒笑呵呵說道:“怎么講?”
大祭酒說道:“即刻起,崔瀺在信上說過,只要茅小冬破境,即刻起,換成他崔瀺,來當山崖書院的新任山主。”
老秀才笑道:“別忘了讓山崖書院重返七十二書院之列。”
后者作揖行禮,領命行事。
老秀才突然說道:“跟你借個‘山’字。你要是拒絕,是合情合理的,我絕不為難,我跟你先生許久沒見了……”
大祭酒原本還有些猶豫,聽到這里,果斷答應下來。
老秀才拍了拍對方肩膀,贊嘆道:“小事不糊涂,大事更果決。禮圣先生收弟子,只是略遜一籌啊。”
堂堂學宮大祭酒,一時間無言以對。
與文圣問道求學,以及與老秀才閑聊,那是一個天一個地。
李寶瓶一行人剛剛走出禮記學宮大門。
李寶瓶突然笑道:“文圣老先生。”
只對他們現出身形的老秀才,擺手示意眾人不用與自己打招呼,免得讓旁人一驚一乍,不過言談無忌。
種秋,曹晴朗和疊嶂也就不再行禮致意,曹晴朗只是喊了一聲師祖,老秀才點點頭,笑開了花。
老秀才與他們結伴而行去往油囊湖,一路上無人注意。
李寶瓶他們踩在雪地里,咯吱作響。
唯有老秀才在行走間,飄蕩無蹤跡。
合道天地之后,得山河之助,受天地之重。
讀書人一貫如此,老秀才對自己的著書立傳、收取弟子、傳授學問、與人吵架、酒品極好等等眾多事,一向自豪毫不掩飾,唯獨此事,不覺得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,誰夸誰罵人,我跟誰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