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秀才在游覽學塾之余,也在看那些教書先生的傳道解惑之法,看那些夫子先生的神色語氣。
其實真佛只說平常話。
身在官場,打官腔在所難免,只是不能只說官話,切記一切官話,都從人話中來。
人在山上當神仙,也不能只有那云風滿袖的一身仙氣,人味兒也得有些。
讀多了圣賢書,人與人不同,道理各異,終究得盼著點世道變好,不然一味牢騷斷腸說怪話,拉著旁人一起失望和絕望,就不太善了。
老秀才離開學塾后,走在那杏花巷中,與劉十六沒來由說道:“當年小齊陪著左右一起游歷山河,你則與崔瀺一起拜訪白帝城。”
劉十六點頭道:“崔師兄與白帝城城主下完彩云局之后,為那鄭居中寫了一幅草書《前后貼》,‘前無古人,后無來者,正居其中’。”
老秀才笑道:“還有這么一回事?”
劉十六說道:“到底是輸了棋,崔師兄沒好意思多說什么。”
正諧音鄭。
瞧瞧,文圣一脈弟子,哪個不以誠待人。
之后兩人在路上碰到了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酒鬼,是那督造大人曹耕心,與那郡守袁正定,都是大驪上柱國姓氏子弟。
曹督造正喝過了酒,腰懸一只裝滿的酒壺,人與酒壺,一同晃晃悠悠去往衙署點卯。
有些時候在那酒肆,曹督造實在喝醉了走不動路,就會讓相熟少年伙計,或是路邊喊個多半都很熟的孩子,給一把銅錢當做跑路費,幫他將那酒壺帶去督造衙門,往桌上一放,就算是幫他點卯了。
老秀才笑瞇瞇望向那個年輕人。
曹耕心也察覺到那個身穿儒衫的矮小老人,在打量自己,曹督造卻沒有打招呼,也不愿視而不見,便打了個酒嗝,然后側過身,橫著走在街上,笑著與那位素未蒙面的老先生作了一揖。
老秀才點頭致意。
天底下當官的讀書人,可不能人人都這般風流倜儻,瀟灑不羈,但是與此同時,又絕對是需要有那么幾個人的。
至于那個郡守大人袁正定,則是多多益善。
在老秀才眼中,雙方并無高下,都是極出挑的年輕人。
逛過了諸多小鎮街巷,走過了那條略顯寂寥的泥瓶巷,再走了回騎龍巷,一襲雪白長袍的長命道友在臺階上,恭候已久,對著老秀才行禮,她也不言語。
老秀才笑得合不攏嘴,長命道友便帶著他們去了壓歲鋪子里邊,老秀才蹭了幾塊糕點,劉十六也嘗了嘗,當然沒敢放開肚子吃。先前那代掌柜石柔嚇了一大跳,剛想要與“從掛像上走出的文圣老爺”行個大禮,老秀才卻笑著擺手,說不用不用。劉十六與那長命道友,說了正事,她當然沒有意見,若是再有一兩場金色雨水落在北岳地界,蓮藕福地虛位以待的山水神靈座椅,可以如雨后春筍一般涌現出來,而且作為晉升中等福地沒多久的蓮藕福地,此后無論是神靈、城隍數量,還是它們的金身品秩,都能夠不輸那些天下最拔尖的中等福地。
天上掉錢,本來就是稀罕事,掉了錢都掉入一人口袋,更是難得。
落魄山有這位長命道友坐鎮山頭,財源滾滾來,擋都擋不住。
所以老秀才與長命道友進門前,出門后,先后兩次都與她笑呵呵道了一聲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