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襲鮮紅,大袖翻搖,手持雙刀,輾轉騰挪,流螢不斷,追逐敵人,切割天地。
武夫賒月空有山巔境體魄和所學拳法,卻只能一退再退,只能躲避再躲避。
哪怕她轉移速度,始終略勝一籌,可陳平安數次“恰巧”出現在她撤退處,險象環生。
她本意是稍稍問拳在對方身上,試試看對方的體魄堅韌程度,只是雙方如此問拳,她如何能夠得逞。
同樣是山巔境,同境的純粹武夫,確實還是差距太大。
一刀即將捅穿對方肩頭時,陳平安竟然身形擰轉,換了一肘,輕描淡寫砸在賒月額頭之上。
賒月倒滑出去十數丈,由月色凝聚而成的一雙布鞋,稀爛粉碎,她止住后退身形之時,才重新“穿上”一雙新布鞋。
那個年輕人,身體微微傾斜,又后仰,就那么將后背讓給一位山巔境武夫賒月,笑望向她,神色懶洋洋問道:“是不是半點不好玩?”
武夫賒月面無表情,身穿“棉衣”的圓臉姑娘,身上多出了一件仙氣飄然的華美法袍,而在法袍之外,則又多出一副兵家寶甲,寶光流轉,七彩繽紛,絢爛至極。
法袍認不得,可那寶甲卻有些猜出端倪,陳平安瞪大眼睛,恢復了幾分包袱齋的本色,好奇問道:“賒月姑娘,你身上這件幻化而成的寶甲,可是名為‘七彩’的甘露甲?對了對了,蠻荒天下真不算小了,歷史悠久不輸別處,你又來自月中,是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神仙種,難不成除了七彩,還見識過那‘云海’‘霞光’兩甲?”
好友鐘魁,讀書多,學問大,當年一眼就認出了魏羨身上披掛甲胄的來歷。
佛國,花苞,山鬼,水仙,霞光,彩衣,云海,西嶽。
總計七件最早的“祖宗”甘露甲,除了陳平安得手再轉借給魏羨的那件西嶽,按照鐘魁的說法,如今據說只剩下山鬼和彩衣,還曾有過現世的記錄,其余的都已不存于世。
武夫賒月默不作聲,再起拳架,朝那欠揍至極的年輕人,勾了勾手指。
拳頭再硬,人與雙刀,再神出鬼沒,你當真便能殺人嗎?
女子眼神似乎在說,有本事徹底打爛這副武夫體魄,說不定就與你言語一二。
陳平安想起那件得之僥幸的西嶽甘露甲,便很難不想起一些人和事。
有些時候,不得不承認,所見越多,所知越多,并不輕松,不全是好是。
因為容易認命。
好在陳平安從來認命,就是為了可以在某些時刻不認命。
不然世事,一旦不小心悲歡相通了,反而會讓習慣最小心的人,格外難以消受。
既然那賒月姑娘自己找打,自己就拿出點誠意來。
身為純粹武夫,太計較男女授受不親,不夠豪杰!
陳平安轉過身,以袖中乾坤的上五境神通,收起那得心應手的一對法刀。
問拳一事,求之不得。
陳平安恨不得她遞出千百拳,以她這副山巔境武夫體魄的巔峰拳意,砸在自己身上。
只是陳平安將自己山巔境壓在一境最低處時,哪怕武夫賒月速度足夠快,竟是半點沒有主動出拳的意思,擺明了要么與陳平安對上一拳,要么以體魄加法袍再加七彩甘露甲,挨上一拳。
陳平安要是敷衍了事,賒月又無所謂,反正只有一炷香功夫,時辰一到,她就準時走人,離開劍氣長城。
所以陳平安只好不再藏私得令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,不但出拳加重,也略微加快身形幾分,一拳打爛那真假兩可說的甘露甲,再一拳打爛那件不知名稱的法袍,最后一拳打爆武夫賒月的頭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