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者無意,聽者有心。
這般隨口說出的拉家常,其實讓程青這個讀書人,覺得意思卻大。
都尉王冀卻不知程副尉多想了,只是緩緩說道:“我就又跟著去了趟武庫司直屬衙門,結果將軍那個朋友剛好有事,我只好陪著將軍坐在旁廳,一下午喝了一肚子的茶水,茶葉沒幾片,水管夠。將軍挺樂呵,說咱們兵部當官的,就是窮啊,是真窮,不比那禮部只會孫子跟老子裝窮。將軍一貫嗓門大,這話湊巧給外邊當差的聽了去,就很快送來了一小罐子茶葉,與將軍笑著說可勁兒撒茶葉,如今不一樣了,戶部以前那叫一個猴精摳搜,茶葉都要按兩給,如今闊氣了,總算曉得按斤算了,咱們將軍就等這句話呢,立即起身抱拳,說托福托福,虧得我以前跟過的劉老校尉,如今升官當了戶部侍郎。”
“那當差的老人,便立即大笑起來,說那咱哥倆算半個自家人啊,相互問起邊軍履歷,好嘛,真攀上了親戚。原來戶部劉侍郎當校尉的時候,咱們將軍是斥候都尉,又不曾想劉侍郎剛剛投軍那會兒,老人就已經是伍長了。將軍就要讓老人坐著喝茶,他幫著看門去,老人笑著說不能夠,一碼歸一碼,在邊關罰酒好吃,如今在衙門當差,罰酒可就不好吃嘍。”
聽到這里,少年問道:“都尉大人,你當時就沒主動要求當門神去?”
王冀一愣,搖頭道:“當時光顧著樂了,沒想到這茬。”
少年嘖嘖道:“都尉大人啊,你當兵殺賊真不耐,我給都尉豎起兩根大拇指都嫌少了,可都尉你真不是啥當官的料。換成我,早跑門口望風去了,好歹讓老伍長與將軍喝上一壺茶。”
王冀伸手一推少年腦袋,笑道:“將軍說我不會當官,我認了,你一個小伍長好意思說都尉大人?”
王冀原本打算就此打住話頭,只是不曾想四周袍澤,好像都挺愛聽這些陳芝麻爛谷子?加上少年又追問不已,問那京城到底如何,漢子便繼續說道:“兵部衙門沒進去,意遲巷和篪兒街,將軍倒是專程帶我一起跑了趟。”
那兩條京城街巷,是出了名的將種如云。
少年眼中滿是憧憬,“咋樣,是不是戒備森嚴?讓人走在路上,就不敢踹口大氣兒,是不是放個屁都要先與兵部報備?不然就要咔嚓一下,掉了腦袋?”
說到這里,那個年輕伍長自顧自笑了起來,這個玩笑,比較有水準了,值得回頭跟手底下幾個小崽子嘮叨嘮叨。歲數大咋了,還不是大爺我手底下的士卒?
王冀搖頭道:“一開始緊張得兩手冒汗,比上戰場還怕,走著走著,也沒啥兩樣,就是兩邊樹木,都上了歲數,大夏天走在那邊,都走樹蔭里邊,讓人不熱。”
這位都尉沒好意思說,當時是自己一轉頭,就瞧見將軍兩眼炯炯有神,毫不怯場,好一個龍驤虎步,才跟著沒啥緊張了。
至于將軍當時是不是強自鎮定,以前沒多想,就沒問過,打算以后如果還有機會的話,一定要問一嘴。
那少年斜眼那程青,大笑道:“意遲巷,篪兒街,聽聽!你們能取出這樣的好名字?”
程青點頭道:“能取出一樣好的名字來,只不過意遲巷和篪兒街,只有大驪能有。”
這是一句肺腑之言。
年輕伍長大怒道:“看把你大爺能的,找削不是?!老子赤手空拳,讓你一把刀,與你技擊切磋一場?誰輸誰孫子……”
王冀再次伸手按住少年的腦袋,不讓他繼續丟人現眼,笑罵道:“人家是在說好話,長點心吧。以后多讀書。”
那年輕人湊過腦袋,悄悄說道:“好話壞話還聽不出啊,到底是咱們都尉一手帶出來的,我就是看他們心煩,找個由頭發發火。”
都尉只是重復一句,“以后多讀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