斐然對這位來自浩然天下的周先生,確實由衷欽佩,早年斐然曾經在周密身邊求學數年,只不過雙方沒有什么師徒名義就是了,臨別之際,周密曾經與斐然笑言,說那圣賢書,要只讀半本。少了裝不成圣賢,多了就是真圣賢。半本剛好,名利雙收。
周密望向天幕,似乎在等待什么。
斐然驟然間劍心震顫,下意識就要遠離周密。
只是下一刻斐然就如釋重負,只是那賒月卻不知所蹤。
周密輕輕抖袖,一只袖口上,雪白月色熠熠生輝,周密望向浩然天下那輪明月,微笑道:“以防萬一。”
扶搖洲三座山水禁制,真正的殺手锏,除了圍困白也,更在于周密以通天手段,強行拘押那一洲光陰長河,成為一座幾乎靜止的湖泊。
周密突然以心聲與斐然說道:“你師兄要我捎話給你,代師收徒這種事情,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了,以后就看你的了。”
斐然臉色漠然,死死盯住這位蠻荒天下的文海。
周密身形卻瞬間消逝不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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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道劍光劈開天幕,從青冥天下去往浩然天下。
世間仙人御風,極難快過飛劍,這是常理,而作為四把仙劍之一的道藏,此次遠游,自然更快。
白玉京最高處,陸沉去而復還,一屁股坐在欄桿上,似笑非笑,望向那位不太聽勸的二師兄。
道老二微微皺眉不悅,問道:“作甚?”
陸沉抬起雙手,扶了扶頭頂那盞象征著掌教身份的微斜蓮花冠,“就不怕與太白劍落得一個下場?真無敵是真無敵,八千載不墜的美名,難道要被師兄自個兒丟了?白也再念舊念情,也得白也能活下來,才能還上這份天大人情,我看懸。師兄這筆買賣,做得讓師弟糊涂了,敢問師兄贈劍的理由?”
一旦沒有了那把很趁手的仙劍道藏,師兄真無敵的頭銜,說不定就會花落別家。
道老二反問道:“將那化外天魔潛入姜云生道種,師弟這般違例行事,需要理由嗎?”
陸沉一臉無奈道:“當然有啊,只是曉得師兄肯定懶得聽,師弟善解人意,才不愿意講的。”
道老二說道:“那我丟劍浩然天下,確實沒有理由。算計來算計去,以有為近無為,累也不累。這句話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。只不過你一向是個聽不見別人看法的,我這當師兄的,以前一樣懶得對你多說什么。”
陸沉扭頭望向那仙氣縹緲的五城十二樓,感慨道:“師兄做事無需理由,大概這就是我與師兄道不相同,卻還是認了師兄弟名分的理由。”
白玉京昔年三掌教,其實關系極為微妙,從三人各自掌管白玉京一百年的天下大勢,就足以看出不同的三條大道,尤其是陸沉和師兄道老二,更是讓整座青冥天下的修道之人都要一頭霧水,捉摸不定。
當道老二坐鎮白玉京百年,天下百年就要乖乖聽從白玉京的規矩,最不服約束者,當初以大玄都觀那位收攏了無數道脈的天縱奇才,最為著稱于世,結果就被道老二親自問劍,就此道散天地中,白玉京與大玄都觀就此徹底結下死仇。
輪到陸沉坐鎮其中,天下百年就又會自行其道,聚散、亂平皆不定,脈絡繁雜,一團亂麻。而陸沉與那大玄都觀,或是歲除宮這些白玉京三脈道統之外的道門圣地,其實香火情都不差,陸沉經常游歷其中,肆意談天說地,飲酒賞景作樂,就是不切磋道法。傳聞歲除宮宮主的閉關多年,以及數座天下年輕候補十人之一的“二十二”,竟然能夠與一位死敵宗門的飛升境開山祖師女修,最終結為一雙神仙道侶,其實都與這位最逍遙游的白玉京三掌教,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。
再等到白玉京大掌教返回,天下潛在形勢,就有了水落石出的跡象,諸多道統道官、王朝豪閥和仙家府邸,得以休養生息,各自壯大。
倒是他們這兩位師弟,與代師收徒的道祖首徒,關系都相對融洽,陸沉在從家鄉天下飛升來到白玉京之前,就早早將未來的大掌教師兄,與道祖一起并列為古之博大真人,甚至在陸沉乘舟出海之前,專門跑去找到了一處遺落在光陰長河當中的古天水遺址,因為在那里,昔年道祖駕青牛薄板車過關,有人強使著書,才為后世留下五千言。此人正是后來的道祖首徒,一個讓陸沉都要贊譽一句“天象地理,仰觀俯察,莫不洞澈”的古之真人。
簡而言之,陸沉覺得大師兄的道法很高,大道幾近于道。但是在青冥天下的山巔修士眼中,陸沉卻未必如何認可那個自稱“文有第一,武無第二”的道老二。
陸沉閉上眼睛,以秘術通過一位嫡傳弟子的眼觀山河,感知浩然天下的命數流轉片刻,睜眼后,雙手抱住后腦勺,笑道:“可惜那位心高氣傲的大天師趙天籟,比師兄送劍要更快一步,不然又是個不小笑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