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狷夫又當起了蹩腳月老,拉著那位家族同齡女子郁清卿,來與林君璧手談一局。
郁狷夫瞧著兩人,越看越登對,真是一對璧人。不生一堆粉雕玉琢的娃娃真是可惜了。
至于那個據說來自山崖書院的紅衣女子,郁狷夫只是禮數周到,僅此而已。她與那裴錢是生死與共的患難之交,李寶瓶就只是朋友的朋友了,而打點關系一事,又從來不是郁狷夫的長項。
郁狷夫帶著一行人來到癭柏亭,此處是郁氏府邸享譽一洲的名勝之地,亭內白玉桌即是棋盤,只有兩張石凳,桌上有兩只棋罐,對弈落座,其余站著旁觀,很有講究,當然涼亭有圍欄長椅可坐,只不過就離著棋局稍稍遠了。
作為一個龐大家族定海神針的郁氏老祖,是少年神童出身,被譽為“美風神,少有大志,好學不倦,博覽群書”。這座癭柏亭就是郁氏老祖郁泮水親手打造的景點,不過在一百多年前,此地已經被郁泮水封禁了足足三百年,就只為了下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局仙棋。
先后有一百六十人落子棋盤,因為每人只能下出一手棋。至于是執白還是執黑,碰運氣。
黑棋從先手精妙無雙,到江河直下,中盤大潰,白棋形勢一片大好,直到一位白衣儒士入亭,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盤,然后說了句,不用再下了。
眾人一入涼亭,再看四周,別有洞天,古柏森森,據說那些每一棵都價值連城的老柏,是從一處名為錦官城的仙府移植過來。
竹出青神山,柏在錦官城。
裴錢對圍棋不感興趣,從來都是這樣,小時候是懶得動腦子,又掙不著錢,后來至多看老魏和小白他們幾個,在棋盤上殺來殺去的。
李寶瓶就站在那女子身后,觀棋不語。
金真夢和朱枚則站在林君璧身后,自家人當然要護著自家人。
如果不是郁狷夫說過自家老祖是個臭棋簍子,只是喜歡附庸風雅,非要搗鼓些虛頭巴腦的事情,不然裴錢都要以為那郁氏老祖,下棋能穩贏小師兄了。
聽郁狷夫私底下說,甚至連那什么“少年神童”“美風神,好學不倦”,都是她那老祖當了家主之后,請人瞎扯的,其實小時候就是個視財如命的小胖子,小小年紀就學會許多掙錢營生了。
郁清卿笑道:“君璧棋理,愈發醇正了。”
實尖虛鎮,被林君璧發揮得爐火純青,前些年林君璧做客郁氏,那時候的林君璧棋術,是在強行追求所謂的奇妙高遠,神龍變化。卻又在棋盤上的短兵相接處,似乎殺心過重。如今卻棋風一變,邃密精嚴,不失步驟。殺法環環相扣,棋理與殺氣卻不重。所以她才有醇正的評價。
郁清卿棋術未必如何高超,至多能算是玄密王朝的第一流棋待詔,比起精通弈棋一道的山巔仙師,差距還是很明顯。但是她的眼光一向很好,被老祖笑稱為郁家解語花。
郁清卿在林君璧從棋罐捻子時,她看了眼俊美非凡又神色專注的年輕人,心中則感慨,國運興,棋運亦興。
在那蒸蒸日上的邵元王朝,林君璧必然是未來國師了。
終有一天,林君璧的棋理,會達到“一氣清通,脫然高蹈”的境界。不是所有精通弈棋的人,當真能夠在棋盤外如何成就氣候,可眼前這個昔年少年,好似大道卻與棋相通,生枝生葉。
郁狷夫和裴錢并肩而坐,郁狷夫脫了靴子,盤腿而坐,摘下腰間酒壺,遞給裴錢。
裴錢趕緊給郁狷夫使眼色,悄悄抬起下巴,點了點那位神色認真的寶瓶姐姐。
郁狷夫笑了笑,自顧自飲酒起來,心中大為好奇,裴錢除了她師父之外,竟然還有怕的人?
郁狷夫伸了個懶腰,雙手扶在身后圍欄上,聚音成線,與裴錢說道:“曹慈在兩洲戰場出拳極多,跟你師父那次躋身山巔境,關系不小。”
入了涼亭后,裴錢始終端坐,挺直腰桿,雙拳虛握擱放在膝蓋上,輕輕點頭。
郁狷夫說道:“山崖書院如今名氣可不小了,都要歸功于那位大驪繡虎。”
裴錢卻不愿多談繡虎,只是笑道:“我很早就認識寶瓶姐姐了。我師父說寶瓶姐姐從小就穿紅衣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