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臺則按照恩師鄒子的吩咐,在將來離開福地之時,就需要有一場陰神遠游。至于去哪里,見什么人事,師父都沒講,都無所謂,萬事隨緣而已。用師父的話說,就是命由天作,福自己求。
陸臺之所以會游歷那座詞牌福地,源于一樁浩然天下的山巔秘聞,傳聞遠古那位月老,手中翻檢的書,是本姻緣簿子。
而那本姻緣簿子,最少有半部,極有可能就落在了柳七手上。這也是柳七為何會悄然離開浩然天下的根源所在。
陸臺的那尊出竅陰神,如今在青冥天下,與那個名叫的少女,在一處臨水的郡城市井中,一起辦了家酒樓,距離魚市不過兩里路。陸臺每天清晨時分就會去親自挑選河鮮,還會有那親手烹煮的閑情逸致,至于那個姑娘,反正修行無需費勁,樂得陪著陸臺一起掙錢,不是道侶勝似道侶。
青冥天下,與浩然天下是迥異的風土人情,山下道官無數,而且都在廟堂和公門,與世俗百姓雜然而處,故而仙師不難求,倒是那些動輒被朝廷封禁的山珍江鮮,實實在在的一鮮難求。
除此之外,在那郡城渡口,有個被王朝正統認可的仙家渡口,若有美婦人、妙齡女身著彩服靚裝,途經此地,必致風雨,以勁風砂礫磨損女子妝容。
這也是陸臺為何愿意選擇此地落腳的原因。
陸臺,不太喜歡長得太好看的女子。
陸沉來到白玉榻坐下,陸臺則又已起身挪步。
陸沉自言自語道:“南方鹓鶵,北冥有魚。只要我愿意,我能夠讓陳平安一顆道心,一碎再碎,就此傷徹心扉千百年。但是如此一來,意義何在?以境界壓人罷了,一個少女尚且說得出句‘大道不該如此小’,何況是我,實不相瞞,事情很多,我很忙的。如你這般出身豪閥,資質卓絕,故而少年早發,成名極早,當然很好,可若是有誰大器晚成,更是殊為不易。我從不相信什么神仙種的說法,只要修心足夠,就是真人。”
陸臺緩緩道:“人間大美,天地幽微,萬物明理。大道百化,至人無為,可以觀天。”
陸沉起身大笑道:“總算說了句陸氏子弟該說的言語,不虛此行。”
陸臺似有所悟,靈光乍現,一樣大笑不已,“唬人!一直在與我故弄玄虛!你若是舍不得心相七物,會有違道心,說不定都要就此跌境!這更說明你尚未真正看破全部五夢,你分明是要那心相七物,幫你一一勘破夢境!尤其是化蝶一夢,我師父說此夢,最最讓你頭疼,因為你自己都舍不得此夢夢醒……所以當年齊靜春才根本不擔心你這些伏筆,這些看似玄妙無比的手段!”
陸臺搖搖頭,“我也真心不覺得你能碎他心境。”
“我陸氏子孫,終于有個腦子稍稍隨老祖的人了。”
陸沉輕輕拍掌,瞇眼點頭而笑:“想一想那白帝城鄭居中的手段,再想一想天下福地眾生,又想一想白紙福地,最后,你有沒有想過,你我皆可夢寐,夢自己夢他人夢萬物,萬一其實此刻你我,皆在不知是誰夢中呢?”
陸臺搖搖頭,一言不發。
陸沉收起手掌,微笑道:“記住啊,以后一定要好好說話,尤其是跟讀書人說話的時候,客氣一點。多學學那個被你心心念念的陳平安,你看他的長輩緣,就比你好很多。我當年就很看好他,還教了他寫字來著,他不認我這個先生,我還是認他這個弟子的嘛。以后等他到了青冥天下,一定會很有趣,極有意思了。”
陸沉突然擺出一個滑稽可笑的金雞獨立,伸出一指,指向天幕,大喊道:“一夢千秋,劍飛萬里。天干物燥,小心火燭!”
陸臺皺眉道:“你作妖呢?”
陸沉收起手,學那市井武把式,又擺出個氣沉丹田的姿勢,“一場久違的風雪夜,就是讓人神清氣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