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不用女冠春暉如何作為,老道長言語之時,手疾,早已經一手雙指捻住那張拜帖,侍女死死攥住青竹拜帖另外一端,死活不愿意交出去,本來就是拿出來曬曬太陽而已,不送人的。老道長另外一手已經抓住那幅畫卷,書童則雙手抓住卷軸一端,身體后仰,好像在跟那個老道長拔河,書童跟隨先生遠游了半座青冥天下,就從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道人。
老人站在臺階邊緣,笑道:“兩物送給孫觀主就是了。”
侍女和書童只得不情不愿松開手,然后退到先生身旁,老道長笑哈哈收入袖中,這位蘇子,也太客氣了,登門就登門,送什么禮。
兩個孩子對視一眼,再不約而同,憂心忡忡望向自家先生,擔心真要給老道人拐騙去寫滿三刀宣紙。
不過仙杖山宣紙,歲除宮歇龍硯,百花福地的生花筆,以及那早已失傳的書畫舟墨錠,這四件文房湊一起,確實罕見。
女冠春暉百思不得其解,難道是那名動兩座天下的遠游客,曾經為浩然天下留下一個留人境修行捷徑的柳七?不像啊,傳聞柳七郎風流倜儻,年輕俊美,絕非眼前老人這般滄桑容貌。
難道又是循著蛛絲馬跡,來找那虎頭帽孩子的高人隱士?沒幾天功夫,大玄都觀就打了兩場群架,當然是一方單挑一方圍毆。
關鍵是道觀這邊,打完架,都不曉得打架的緣由是什么,只是在道觀掌律祖師爺一聲令下后,反正鬧哄哄一擁而上就是了,上五境帶地仙壓陣,地仙修士喊下五境晚輩們搖旗吶喊,回來的時候,小道童們一個比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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個興高采烈,說著師祖這一拳很有道法,師伯那一腳極有神意,不過都不如太師叔祖那一劍戳人腚溝的豪俠風采……春暉對此早已見怪不怪,畢竟她自己當年就是這么過來的,類似小道童們嘴上那位“太師叔祖”的那刁鉆一劍,大玄都觀總計有十八劍招,遙想當年,春暉還是少女時,無意間就為自家道觀開創了其中一招。
孫道長感慨道:“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,真好,妙絕,能寫出這般言語的蘇子,難怪文章會獨步天下。咱們這兒,說實話,連看家本領的青詞綠章,都寫得不如浩然天下的讀書人,都怪白玉京不爭氣啊。”
那位遠游至此的“蘇子”,笑著不答話。
春暉大為驚訝。
浩然天下的那位蘇子?!此人何時遠游青冥天下了,又為何沒有半點消息流傳開來?
青冥天下對浩然的諸子百家學問,其實頗為陌生,畢竟這里以道法獨尊,罷黜兩教百家。比如這個蘇子,春暉就只知道學問大,是那邊的天下詞宗,與白也和柳七,在無形中,都有些大道之爭,尤其是同在浩然天下的白也與蘇子,大道之爭更加明顯。可至于蘇子到底寫了哪些詩篇,春暉就兩眼一抹黑了。在青冥天下既無流傳,她也不算如何感興趣。
孫道長撫掌而笑,“眉山蘇子,天水白仙。同在異鄉,山來就水,蘇子見白仙!我這巴掌大小的道觀,真是柴門有慶,與有榮焉。”
蘇子無奈道:“孫道長言重了。”
孫道長一臉不樂意,“蘇子矜持了,見外了不是?走,咱哥倆把臂言歡喝酒去,拉上白也一起,這家伙如今酒量驚人……”
蘇子被老觀主拉著胳膊往大門里邊拖拽,生怕那三刀宣紙、歇龍硯、生花筆派不上用場。
孫道長這位青冥天下鐵打不動的第五人,道門劍仙一脈的執牛耳者,與山水邸報上邊所寫的“道法深邃,氣象森嚴”,什么“沉默寡言,惜字如金”,判若兩人。
孫道長碎碎念叨:“白也酒量好,可惜架子大,說世間能勸他喝酒之人,就一只手,他倒是沒說是哪五個,里邊有蘇子是最好,咱哥仨直接喝起來,沒有的話,就過分了,更該喝酒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