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有一頭大蜃在海底,吐氣結成了一大片連綿仙家宮闕,一一矗立云海中,高低不一,金光粼粼,恍若一處遠古仙境,處處神仙宅。在一條條串聯仙家宮闕閣樓的云間道路上,車馬冠蓋,川流不息,男女皆古貌,駕車之人,多是身材魁梧的披甲金人,更有其中一座最為巍峨的宮殿,上邊有數十黃鶴盤旋不去。
陳平安沒來由感慨一句,人言神物老愈靈。
尋常的海市蜃樓,多是暢通無阻的幻境,只是這一處海市,顯然并非如此,靈氣流轉,假象近乎真相,彩衣渡船似乎遇到過這座海市蜃樓,毫不猶豫就選擇繞道而行,不曾想繞行百余里之后,海市蜃樓景象始終攔阻去路,有那地仙修士不知輕重利害,想要去一探究竟,被管事黃麟勸阻下來,說這頭垂死大蜃,隱藏極深,連那仙人蔥蒨追尋數月之久,都始終尋覓不見蹤跡,再者這頭妖物,如今處于“道散”境地,類似一位玉璞境修士的魂飛魄散,已經壓抑不住自身的道氣外瀉,深陷海市其中,尋常破障符根本無用處,而且那頭大妖今天如此作為,極有可能是兇性畢露,要在大道消亡之前,選擇與渡船拼個魚死網破。
渡船外壁彩繪女子一一現身,青竹劍陣更是開啟,飛劍如雨,破開那些大蜃吞吐顯化的云霧瘴氣,宛如一艘袖珍劍舟。
渡船前方,憑空出現一座云氣蒼茫的宮闕,還懸了一掛白虹。
這讓那黃麟神色劇變,世俗人間的白虹,興許談不上如何怪異,但是此地白虹,兵氣也。
那頭大蜃當真要不再隱藏行蹤,終于暴起殺人了。
只是不知自家這條渡船,能否支撐到仙人蔥蒨的馳援解圍。
陳平安微微皺眉,按照圣賢的解字之法,虹字,作兩頭蛟龍解,故而以蟲字旁。
陳平安凝神望去,那條白虹果真有正副兩道,分出了虹霓雌雄。古人將虹霓視為天地之淫氣,就像那遠古月宮蟾蜍,是月魄之精光之屬。
黃麟站在船頭,現出了一尊身高百丈的儒衫法相,黃麟真身則以手指作刀,割破手心,以本命鮮血作為符箓的丹書材質,當黃麟在手掌寫字之時,法相高居一手,掌心處便顯化出一張金色符箓,黃麟一邊靜心凝氣書寫文字符,一邊朗聲道:“仙官敕六丁,檄水臣蛟蜃。”
百丈法相手心處,言出法隨的十個符箓大字,金光流淌,映徹四方,云霧瘴氣如被大日照耀,方圓數里之地,瞬間似積雪消融一大片。
黃麟再割破手心,沉聲道:“遠持天子命,水物當自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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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相手掌處,環有層層日暈,金光驀然綻放,落下了一場滂沱大雨,更似一大鍋滾燙沸水灑落風雪中。
在海市蜃樓當中,一座坊市轟然倒塌,一個偷偷潛伏其下的龐然身影,一閃而逝。
一位跨洲遠游的乘客,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金丹瓶頸劍修,大笑道:“為黃道友助陣斬妖!”
只是這位劍修的練劍路數,頗為古怪,竟是在一處觀景臺上,腳踩罡步,雙手掐劍訣,這才輕輕一呼氣,口吐一枚瑩瑩光彩的劍丸,去勢極快,離開渡船百丈之后,原本長不過三寸的劍丸,驀然變為一把銘刻有仙家墨箓的漆黑巨劍,而那金丹劍修,依舊步罡踏斗不停,最終腳下踩出一道北斗符陣,更有一條青魚浮水而出,劍修一腳踩在那尾青魚背脊上,劍訣落定收官時,念念有詞,“山人跨魚天上來,識者珍重愚者猜。手中電擊倚天劍,直斬長鯨海水開。”
那把去往宮闕與白虹的本命飛劍,劍光流彩,拖曳出一尊身披金甲的神將,手持墨色巨劍,電光交織,一神靈一飛劍,直斬而去,試圖將那白虹連同蜃樓一并斬開。
一擊過后,聲響作雷鳴,風卷云涌,氣機激蕩,連渡船都轟然震動,晃蕩不已。
金丹劍修吐出一口血水,伸手扶住欄桿,趕緊以心神收取飛劍,不曾想一股遮天蔽日的瘴氣瘋狂涌出,將那本命飛劍一裹,竟是天地隔絕一般,斷開了劍修與本命物的牽連,劍修臉色慘白無色,心神震顫不已。黃麟立即施展神通,幫著劍修尋覓那把消失無蹤的飛劍。
陳平安早已輕輕加重腳上力道,使得相鄰兩座屋子都安穩如常,不受那道氣機殃及。
只不過與渡船其他修士不同,陳平安的視線沒有去尋覓那個障眼法的龐然身形,而是直接盯住了海市東南一角的天幕處。
陳平安抬起左手,運轉水字印,五雷攢簇,造化掌中,陳平安沒有直接祭出這道完整雷法,而是選擇了其中一記水法天雷,主役雷致雨,鎮壓一切作祟大蛟、毒蛇、惡蜃等水裔之屬,行云布雨,興風起浪,職掌水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