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傳歷史上出自不同鑄造名家之手的小暑錢,總計有三百多種篆文,陳平安辛辛苦苦積攢二十多年,如今才收藏了不到八十種,任重道遠,要多掙錢啊。
小小包袱齋,趕緊當起來。
還有兩個時辰才有黃花渡船落地停靠,陳平安就帶著孩子們去那集市閑逛,各色鋪子,書畫,瓷器,雜項,大大小小的物件,不計其數,連那圣旨和蟒袍都有,更有那一捆捆的書籍,好似剛從山上劈砍搬來的柴禾差不多,隨便堆放在地,用草繩捆著,故而磨損極多,店鋪這邊豎了一道木牌,反正就是按斤兩售賣,所以鋪子伙計都懶得為此吆喝幾句,客人一律自己看牌子去。風雪初歇,曾經書香門第都要掂量錢袋子買上一兩本的孤本善本,浸水極多,如百無一用的文弱書生,溺水一般。
陳平安這一路行來,掃了幾眼各家鋪子的貨物,多是王朝、藩屬世俗意義上的古物珍玩,既然并無靈氣,就算不得靈器,能否稱之為山上靈器,關鍵就看有無蘊藉靈氣、經久不散,靈器有那死物活物之分,如一方古硯,一枝禿筆,沾了些許先賢的文運,靈氣沛然,若是保存不善,或是煉師消耗太多,就會淪為尋常物件。一把與道門高真朝夕相處的拂塵、蒲團,未必能夠沾染幾分靈氣,而一件龍袍蟒服,同樣也未必能夠遺留下幾分龍氣。
靈器當中的活物,品秩更高,山上美其名曰“性靈之物”,大抵是能夠汲取天地靈氣,溫養材質本身。
至于法寶,別說凡俗夫子,就是已是修道之人的山澤野修,一輩子也未必能夠見到幾回,事實上地仙之下的野修,都不太樂意跟法寶打交道,畢竟往往是此物一露面,就意味著他們與譜牒仙師在打生打死。僥幸打贏了,打了小的,還會惹來老的,總歸是極少占到便宜的,更何談打輸了,極有可能都沒人幫忙收尸。
陳平安只買了一把不太起眼的小攮子劍,一柄鍍金夔龍飾件的黑鞘腰刀,勉強能算靈器,多半曾經供奉在地方武廟或是城隍閣的緣故,沾了幾分殘余的香火氣息。擱在世俗山下的江湖武林,能算兩把神兵利器,各自賣個五六千兩銀子不難,陳平安花了十顆雪花錢,鋪子說是買一送一。其實陳平安當包袱齋的話,沒啥賺頭。唯一能夠書算上撿漏的物件,是貨真價實的靈器,書上“玉砌朱欄”中的一塊材質似白玉的石質日晷,看那背面銘文,是一國欽天監舊物,鋪子這邊售價八顆雪花錢,在陳平安眼中,真實價格最少翻兩番,隨便賣,就是過于大了些,如果陳平安今天是獨自一人逛蕩集市,扛也就扛了,畢竟連更大的藻井都背過。
要是換成陳平安當店主,就不該標價八顆雪花錢,太雞肋了,沒有方寸物的練氣士,難不成花了八顆雪花錢不說,注定短期無法脫手,就要眾目睽睽之下,背著這么大一物件,然后一路走南闖北?干脆標價一顆小暑錢,回頭讓買家背起來也帶勁些,兜里八顆雪花錢,跟懷揣著一顆小暑錢,感覺能一樣嗎?當然不能。
所以陳平安最后就蹲在“小書山”這邊翻翻撿撿,小心翼翼,多是掀開書頁一角,不曾想店鋪伙計在門口那邊撂下一句,不買就別亂翻。陳平安抬起頭,笑著說要買的,那年輕伙計才轉頭去照顧其他的貴客。
陳平安挑選了幾大斤官印秘藏書籍,用的是官府公文紙,每張都鈐蓋有官印,并記年號,一捆經廠本叢書,誰寫誰印誰刻誰印,都有標注,紙張極其厚重。還有一捆開花紙書,出自私人藏,傳承有序,卻觸手若新,足可見數百年間的藏在深閨,堪稱書林尤物。
不過真正值錢的書籍,值錢到讓店鋪修士都有所耳聞的某些皇室殿藏秘本,肯定待遇又有所不同。
陳平安買了一大麻袋書籍,背在身上,結結實實,百余斤重。
付出的不過是五顆雪花錢,一顆雪花錢,可以買二十斤書,要是陳平安愿意砍價,估計錢不會少給,卻可以多搬走二十斤。
只是陳平安沒跟鋪子討價還價,怕一個忍不住,就包圓全買了,到時候別說方寸物,連一件咫尺物都裝不下。
還是講個眼緣好了。
孩子們當中,只有納蘭玉牒挑書了,小姑娘相中了幾本,她也不看什么紙張材質、殿本官刻民刻、欄口藏書印之類的講究,小姑娘只挑字體娟秀順眼的。小姑娘要給錢,陳平安說附帶的,幾本加一起一斤分量都沒有,不用。小姑娘好像不是省了錢,而是掙了錢,開心得不行。
陳平安就跟著有些笑意。
一位同樣乘坐彩衣渡船的遠游客,站在路上,好像在等著陳平安。
其實陳平安早就發現此人了,先前在驅山渡坊樓里邊,陳平安一行人前腳出,此人后腳進,看樣子,一樣會跟著去往黃花渡。
這位來自金甲洲的金丹瓶頸劍修,在渡船上,曾經仗義出手,相助黃麟,當時祭出一把墨箓飛劍,去勢驚人,十分劍仙氣概,只是結局不算太圓滿。
他見著了迎面走來的陳平安,立即抱拳以心聲道:“晚輩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