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樣是作為下宗,骸骨灘披麻宗在北俱蘆洲的立足,同樣歷經坎坷,不得不數次更換選址,一路南遷到一洲最南端,最后還是靠著與鬼蜮谷京觀城的對峙廝殺,才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。雖說這一切,都在披麻宗上宗的算計之中,其實一開始就是奔著壁畫城神女圖而去。但是披麻宗先前幾次駐足的風雨飄搖,北俱蘆洲修士的待客之道,確實讓披麻宗老一輩修士苦不堪言。
這就像許多世族豪閥出身的官宦子弟,在地方為官,一樣會百般不順,明面上一團和氣,暗地里阻力重重,處處穿小鞋,當年驪珠洞天歷史上的首任縣令吳鳶,作為國師弟子,豪閥女婿,還不是被福祿街和桃葉巷的那些大姓家族聯手排擠得灰頭土臉,換成尋常毫無靠山的寒族官員,說不定反而不至于如此難堪。這里邊涉及到太多的人情世故和宦海風波,涉及到十大族四大姓與大驪宋氏的掰手腕,所以又比如吳鳶飽受排擠,升遷緩慢,最終黯然離開,平調遠去舊朱熒王朝中岳山腳擔任郡守,而之后的袁正定和曹耕心,兩位上柱國姓氏子弟,在龍州的仕途反而就要順暢許多,這就又是官場上的前人栽樹后人乘涼。
裴錢神采奕奕,反正師父說什么就是什么。
只要師父在自己身邊,她就不用擔心犯錯,不用擔心出拳的對錯,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沒的。
師父在,她就會很安心,天不怕地不怕。
裴錢下意識就要伸出手,去攥住師父的袖子。只是裴錢立即停下手,縮回手。
陳平安問道:“咱們落魄山,如果假設沒有任何一位上五境修士,單憑在大驪宋氏朝廷,以及山崖、觀湖兩大書院記載的功德,夠不夠破格升為宗門?”
崔東山有些猶豫。
陳平安補充一句,“而且我們倆,不計算在內。”
若是無法一劍打開天幕,去往第五座天下。
那就只好按照規矩行事了,需要以功德換取關牒。
既然趙繇能夠憑此重返浩然天下,那他陳平安就一樣可以去往嶄新天下。
至于是否自己一劍功成,并不重要,如今的陳平安,若是能夠與左師兄重逢,肯定二話不說,就是師兄弟聊完天,就厚著臉皮請師兄幫忙仗劍開路。如果師兄不肯出劍,那他就搬出先生。
“一個山頭一座仙府,能否升為宗門,有無上五境修士,甚至都不可以是供奉、客卿,必須是自家一脈譜牒嫡傳,自古就是浩然天下的一條山水鐵律,不過如今天下形勢有變,尤其是四洲山河破敗不堪,確實還是可以商量的,中土文廟為了盡早穩固山河氣運,一些個曾經的宗門候補山頭,如先生所說,‘破格’升任宗門,確實是有希望的。”
崔東山抬起雪白袖子,伸出爪子輕輕撓著下巴,答道:“不過落魄山積攢下來的功德,明面上還是稍稍不夠,難以服眾。但是如果三方在桌面底下明算賬,其實夠格了,很夠。”
“要的就是這個結果,落魄山暫時還不用太過招搖,未來的升任宗門和下宗選址,需要同時進行,甚至極有可能,會在桐葉洲選址萬事俱備之時,十年,至多十年,到時候再來與大驪皇帝和兩洲書院開這個口,反正落魄山又不是說書先生在天橋底下講故事,得讓人隔三岔五就要一驚一乍。”
陳平安輕輕點頭,隨即疑惑道:“至于你所謂的‘很夠’?怎么講?”
崔東山開始掰手指頭,“玉璞境米裕,元嬰境崔嵬,咱們這兩位老劍仙、大劍仙,戰功其實都不小,不過先前身份都掛靠在了披云山那邊,不顯山沒露水的,只等先生回了落魄山再做定奪。夫子種秋在西岳山頭,既出拳殺敵,也幫忙運籌帷幄,很不錯,還幫著落魄山與風雪廟和西岳山君那邊,積攢了一份不小的香火情。隋右邊雖然遲遲未能躋身元嬰劍修,但是大驪功勞簿上還是有些的,只要她認祖歸宗,又是一份可以劃歸落魄山的不小戰功。反正真境宗第三任宗主,是劉老成,與先生是老朋友了,在這件小事上不會太過斤斤計較。至于盧白象和魏羨,暫時還沒必要表明身份。至于大師姐,更是了不得,在金甲洲和寶瓶洲戰場上,殺敵無數,掙的戰功,比兩位劍仙還大,北俱蘆洲年紀最大的一個止境武夫王赴愬,眼饞大師姐的習武資質,那臭不要臉的老莽夫,挖墻腳挖到咱們落魄山來了,差點沒跪在地上求大師姐當徒弟……”
裴錢輕輕咳嗽一聲。
崔東山立即乖乖轉移話題,“此外還有先生從劍氣長城拐來的那位長命道友,也有一樁天大的山水功德在身,大驪宋氏對此心里有數。”
陳平安糾正道:“什么拐,是我為落魄山誠心誠意請來的供奉。”
崔東山小聲道:“先生,如今長命道友擔任落魄山掌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