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愣了一下,“長命不是與韋文龍一起坐鎮賬房?”
因為在陳平安最初的設想中,長命作為世間金精銅錢的祖錢大道顯化而生,最適宜擔任一座山頭的財神爺,與韋文龍一虛一實,最合適。而浩然天下任何一座山頭仙師,想要擔任能夠服眾的掌律祖師,需要兩個條件,一個是很能打,術法夠高拳頭夠硬,有資格當惡人,一個是愿意當沒有山頭的孤臣,做那飽受非議的“獨-夫”。在陳平安的印象中,長命每天都笑意淡淡,溫婉賢淑,脾氣極好,陳平安當然擔心她在落魄山上,難以站穩腳跟,最重要的,是陳平安在內心深處,對于自己心目中的落魄山的掌律祖師,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要求,那就是對方能夠有膽子、有魄力與自己頂針,較勁,能夠對自己這位經常不著家的山主在某些大事上,說個不字,并且立得定幾個道理,能夠讓自己哪怕硬著頭皮都要乖乖與對方認個錯。
所以落魄山掌律一職,是陳平安心目中最為關鍵的一個位置。
原本按照陳平安的最初設想,是交由夫子種秋從供奉升任一山掌律。
雖然打亂了自己的既定安排,陳平安卻沒有流露出半點神色,只是緩緩思量,小心斟酌。
裴錢突然說道:“師父,長命擔任掌律一事,聽老廚子說,是小師兄的鼎力舉薦。”
陳平安笑了起來,“那你覺得長命擔任掌律,效果如何?”
裴錢點點頭,實誠道:“師父,有一說一啊,我反正是跟她聊不到一塊了,但她應該會是個不錯的掌律,長命喜歡認死理,六親不認,但是她講道理,又不會擺出那種跟人爭吵的架勢,能夠打蛇七寸,一兩句看似輕飄飄的軟話,就可以讓人忌憚。長命每天遇見誰都笑瞇瞇的,一開始覺得很和藹可親,可看久了,其實怪滲人的。”
陳平安松了口氣,“這就好。”
陳平安瞇眼道:“既然是宗門了,咱們落魄山,遲早還是需要一位能夠經常拋頭露面的上五境修士,又不能是供奉客卿,有點麻煩。實在不行,就只好跟披云山借個人了。”
崔東山笑嘻嘻道:“可以啊,剛好讓那米裕來唄?反正他一開始就覺得當個供奉太見外,又早有鋪墊,從披云山客卿擔任落魄山道統法脈的嫡系,比較水到渠成,外人都會習慣性誤認為是披云山魏大山君的成人之美。米裕身在北俱蘆洲彩雀府多年,每隔幾個月就要飛劍傳信披云山,詢問先生回了么,到家么。估計再沒個山主的消息,米劍仙就要安心在那邊開枝散葉了。”
陳平安搖搖頭,“最好別是什么劍修,太嚇人。”
崔東山小聲道:“正陽山和清風城如今可都是宗門了,正陽山甚至都有了下宗,就在那劍修胚子最多的中岳地界,這些年大肆擴張,風生水起得很吶,清風城許氏也希望能夠在南邊選址下宗,如今正在通過身為姻親的上柱國袁氏,幫忙在大驪京城那邊四處打點門路。”
陳平安笑問道:“正陽山終于有一位上五境劍仙了?是那位曾經通過閉關躲著李摶景問劍的祖師?”
崔東山伸出大拇指,“先生妙算無窮!”
陳平安想了想,點頭道:“既然如此,那咱們落魄山就只好打腫臉充胖子,硬著頭皮推出一位租借而來的玉璞境劍仙了。不然正陽山和清風城反而容易成天胡思亂想,睡不好覺。”
陳平安沉默片刻,突然說道:“到了寶瓶洲后,返回家鄉路上,我們記得繞開正陽山和清風城,不然擔心一個沒忍住,我就要去祖師堂做客了。”
崔東山說道:“學生記住了,路上會提醒先生睜只眼閉只眼。”
陳平安最后說道:“現在我是怎么想的,不意味著我們回了家就一定怎么做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到了霽色峰,我們再一起商議。”
崔東山輕輕點頭。
陳平安心中默念一句。
時時在法中,處處法無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