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東山伸手擋在嘴邊,小聲嘀咕道:“先生,大師姐剛才想要攥你袖子哩。”
裴錢滿臉漲紅,怒道:“大白鵝!”
陳平安滿臉笑意,抬起手臂,抖了抖袖子,“只管拿去。”
裴錢哪里好意思,惱羞成怒,一手肘打在崔東山的肩頭,大白鵝立即悶哼一聲,當場橫飛出去,空中旋轉無數圈,落地翻滾又有七八圈,直挺挺躺在地上。
陳平安問道:“姜尚真此舉?”
崔東山一個鯉魚打挺起身,點頭道:“云草堂是如今桐葉洲難得的一股山澗清流,姜尚真大概是希望他的葉姐姐,與咱們落魄山趕緊混個熟臉,方便以后多多往來。畢竟等到水落石出,咱們公開選址下宗,以黃衣蕓的清高性情,未必愿意主動靠上來。等到咱們在這邊開宗立派,那會兒蒲山差不多也跟金頂觀和白龍洞鬧掰了,云草堂與我們結盟,火候剛好。姜尚真肯定猜出了先生的想法,不然不會多此一舉。周兄弟當供奉,鞠躬盡瘁,沒的說。”
渡口這邊,一艘渡船尚在江心飄蕩,除了他們三個,再無外人。這要歸功于姜尚真的一擲千金,至今云笈峰和老君山不少游客還被堵在門口,不得通過黃鶴磯去往別處景點。除非有膽子、有實力學那裴錢,破開山水禁制。
其實江上有一條云橋,先前程朝露幾個的往來,就是以此過江,若是尋常修士在黃鶴磯那邊鳥瞰大江,卻會看不真切,免得妨礙景色。
陳平安停步在渡口,顯然是有乘船過江的打算。
先前自己和裴錢,師徒兩人先后渡江,動靜都不小,江水翻涌,害得一葉扁舟起伏不定,撐船老蒿師嘀嘀咕咕,多半是在那罵罵咧咧。
所以陳平安想要親口道一聲歉。這跟在此擺渡掙錢的老舟子是誰,什么境界,會不會是那喜作漁夫吟的隱士高人,沒有關系。
陳平安在等待渡船靠近的時候,對身旁安安靜靜站立的裴錢說道:“以前讓你不著急長大,是師父是有自己的種種憂慮,可既然已經長大了,而且還吃了不少苦頭,這樣的長大,其實就是成長,你就不用多想什么了,因為師父就是這么一路走過來的。何況在師父眼里,你大概永遠都只是個孩子。”
裴錢嗯了一聲,小聲說道:“師父在,就都好,不會再怕了。”
陳平安轉過身,伸出手掌比劃了兩下,一個是當年師徒離別時裴錢的身高,一個是陳平安心中以為重逢時裴錢的個子,還沒到如今裴錢的肩頭,笑道:“說歸說,其實師父心里邊,還是挺失落的,個子一下子竄這么快,師父總覺得沒照顧好你,以后都得補上,對了,這些年抄書沒落下吧?”
裴錢展顏笑道:“沒呢。”
陳平安想了想,“至于壓境喂拳,就算了啊。師父先前破境沒多久,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,受傷不輕,你看黃衣蕓與師父問拳,都沒敢答應不是?”
裴錢臉上苦著臉,眼中卻忍著笑。
陳平安伸出大拇指,擦掉裴錢渾然不知的眼角淚水,輕聲道:“還喜歡哭鼻子,倒是跟小時候一樣。”
崔東山在一旁哀怨道:“先生,學生其實亦有好些辛酸淚,都可以掬在手心映明月了。”
“滾。”
“好嘞。”
渡船都沒真正靠岸,那老舟子以手中竹蒿抵住渡口,讓渡船與渡口拉開一段距離,沒好氣道:“乘船過江,一人一顆雪花錢,客官舍不得掏這冤枉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