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亭里邊的老神仙冷哼一聲,輕揮拂塵,行亭外的溪澗如被筑造水壩,攔截流水,水位一直抬升,再無溪水流入那處小水潭。
那女鬼也不介意,只是她身形稍矮,雙腿入水更多,好像記起一事,與那青衫男子說道:“不用擔心原路返回,會被某些人穿小鞋,咱們金璜府有路直通松針湖,泛舟游湖,風景極美,想要登岸,無需計較渡船會不會被蟊賊偷去,松針湖的湖君娘娘,本就是我們金璜府的夫君夫人哩。”
陳平安這才開口笑道:“那就叨擾了。”
那位施展水法截取溪水的老神仙,終于睜開眼睛,冷笑道:“小小水鬼,大放厥詞,活膩歪了?”
年輕武將好像改了主意,揮揮手,示意那些披甲武卒放行,還與那佩刀懸酒壺的青衫男子說道:“你們最好不要在那金璜府逗留太久,神仙打架俗子遭殃,不是一句玩笑話。至于游覽松針湖,倒是可以隨意。”
陳平安拱手謝過。
年輕武將點點頭。
陳平安走在溪邊道路上,那頭金璜府出身的女鬼則一手拎著裙角,行走水面上。
行亭那邊。
名為郭儀鸞的觀海境老修士走到門口,譏笑道:“劉將軍,你倒是好說話,說放行就放行。”
年輕人,名叫劉翚,才二十多歲,就已經是正五品武將,關鍵是還有個北晉國臨時設置的五方山水巡檢身份,也就是說一國北岳山水地界,年輕人可以指揮調動山君之下的所有山水神靈,各州郡縣城隍,各地文武廟,都受年輕人轄制。
劉翚是北晉國的郡望大族出身,不過卻是靠軍功當上的將軍,道理很簡單,家族早已覆滅在那場一洲陸沉的浩劫中。
除此之外,傳聞年輕人與北晉新帝,相逢于患難之際。
而更有小道消息,說皇帝陛下那個聯姻外嫁別國的妹妹,其實與這個年輕將軍,是有故事的。
年輕武將神色淡然,“一個不小心,真要與大泉王朝撕破臉皮,打起仗來,郭仙師可能比我更好說話。”
老修士臉色陰沉,冷哼一聲,返回行亭繼續吐納修行。
金璜府的山水譜牒,其實早已“搬遷”到了大泉王朝,而金璜府卻位于毫無爭議的北晉國版圖之上,所以再不挪窩,就會名不正言不順。哪怕是吵到大伏書院的圣人山長那邊去,也還是大泉王朝和金璜府不占理。
現在比較微妙的事情,其實還是那座八百里水面的松針湖,這座大湖的歸屬以及劃分,確實有待商榷。
北晉皇帝的意思很明確,金璜府必須北遷,最好還能夠拿下整座松針湖,若是大泉那邊仗勢欺人,那就去書院找圣人評理。
北晉這邊的底線,就是將松針湖一分為二,讓那座湖君水府只占據約莫四分之一的松針湖水域。
關于此事,兩國已經其實吵了好幾年,鬧哄哄的,大泉王朝,廟堂上下,都極為強硬,尤其是一些青壯官員和邊關武將,都已經嚷著要讓北晉聽一聽馬蹄聲了。
溪澗中,那女鬼轉頭望向岸上,微笑道:“客人瞧著面生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姑娘覺得我面生很正常,約莫二十來年前,我路過金璜府地界,剛好瞧見了府君大人的迎親隊伍,后來還有幸見過府君一面,當年沒能喝上一杯蘭花釀,這次路徑貴地,就想著能否有機會補上。”
那女鬼愣了愣,立即有了些疑心。
因為當年她就在那山神娶親的隊伍當中,怎么不記得見過此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