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后這兩尊在此院門大道顯化的門神,就會與大泉國運牽連,享受人間香火浸染百年千年,屬于神道路途最為常見的一種描金貼金。
先前陳平安其實已經察覺到此地的不同尋常,可以斷定老將軍姚鎮就是在此修養,之所以沒有直接落在此處,一來太過莽撞,擔心自身劍氣和拳意尚未完全收斂余韻,太過“氣盛”,會山水犯忌,不小心沖撞老將軍的命理氣數。再者陳平安也想要在姐弟那邊,先緩一緩自身心境。
兩尊門神凝神望向那一襲青衫,然后幾乎同時抱拳行禮,神色恭敬,主動為陳平安讓出道路。
姚仙之愣了愣,他本來以為自己還要多解釋幾句,才能讓陳先生通過此處門禁。
陳平安抱拳還禮,跟隨姚仙之走入一間屋子,屋內桌上擱放了一只仙家香爐,紫氣升騰,清香怡人。
一位須發雪白的老人躺在病榻上,呼吸極其細微。
姚仙之動作極其輕柔,幫陳平安搬了一條椅子在床邊,他自己則坐在遠處。
陳平安落座前,從袖中捻出數張金色符箓,一一張貼在屋門和窗戶上,是那本《丹書真跡》記載的幾種上品符箓,其中一種名為“渡口符”,能夠安穩心神魂魄,減少光陰長河流逝帶來的影響,只是這種符箓極其消耗符紙,關鍵煉制此符,消耗修士心神的程度,其實也遠遠多于畫那攻伐符箓,除了渡口符,門上還貼了一張幾乎已經失傳的“牛馬暫歇符”,攔不住牛馬登門,卻可以讓陰冥鬼差遙遙見到神符,暫歇片刻,作為一種玄之又玄的古老禮敬,這類山水規矩,注定在一般宗字頭秘藏的仙家書籍上都是不見記載的。
陰陽異路,各走各道,與那鳥有鳥道鼠有鼠路是一樣的道理,修道之人,若是沒有開天眼,或是不曾躋身上五境,遇見城隍爺土地公不奇怪,修士下山如神仙下凡問土地,甚至是一條山水官場的不成文規矩了。但是想要遇到那些與日夜游神之屬截然不同的陰冥胥吏,卻極其不易,就跟凡俗夫子撞見陰物差不多難得,而且一旦偶然遇見了,練氣士都不會視為什么好事。
按照避暑行宮的晦澀記錄,人,不管是否修道,與那酆都鬼差,屬于各自在一條光陰長河的兩岸行走,雙方各有天地大道,井水無犯河水,所以陳平安遠游極多,除了托鐘魁的福,在埋河祠廟外增長了見識,此外就再未見過任何一位酆都鬼差,而且那次不合禮制的相遇,還是陳平安習慣了光陰長河停滯的關系,才得以目睹酆都胥吏的罕見真容,不然哪怕雙方近在咫尺,還是會擦肩而過。
多年游歷,或畫符或贈送,陳平安已經用完了自己珍藏的全部金色符紙,這幾張用以畫符的珍稀符紙,還是先前在云舟渡船上與崔東山臨時借來的。
繪制光陰渡口符,會消磨修士心神。畫牛馬暫歇符,則會折損陰德。
這些忌諱,《丹書真跡》上邊,其實都明確無誤寫了,李希圣還專門在牛馬符一旁專門批注四字:慎用此符。
姚仙之坐在椅子上,只是看著陳先生一一張貼那些金色符箓,雖然滿心好奇,卻沒有開口詢問。
好奇之余,漢子沒來由有些心安。
好像這個陳先生終于來了,那么他這個已經淪為廢物的大泉郡王,不說手邊做什么事,就算是在用心一事上,便都可以偷個懶了。反正什么都讓陳先生勞心勞力去。
昔年大泉邊關的年輕三姚,本就數他姚仙之最仰慕那位一身宗師風范的少年劍仙,當年的少年,其實一門心思想要與拳法無雙的陳先生拜師學藝,只可惜沒成,當時覺得以后機會多多,不著急一時,哪怕山上歲月與人間寒暑關系不大,那么三五年見不著,十年總能再次見面,不曾想一眨眼就是兩個十年過去了,而且如今的姚仙之,也沒了什么練拳習武的半點心思。
姚仙之不是練氣士,卻看得出那幾張金色符箓的價值連城。
大泉朝廷的那些供奉仙師,每次為國效力,使用這類材質的符紙,臉上神色都跟割肉吃疼一般,好教朝廷知道他們的傾囊付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