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宗拍手叫好道:“老話新解,別開生面,有意思,有嚼頭,值得喝一壺水花酒。”
水神娘娘埋怨道:“不是說了,水花酒已經沒啦,哪壺不開提哪壺,小劉你煩不煩?真有酒水讓你喝到管飽的時候,每次兩壺酒都沒喝完,喝酒就開始手抖,一碗能給你摔出半碗酒水,還耍刀?耍個啥子,直接跟小夫子認輸拉倒,反正認輸輸一半。”
在劉宗這邊,她習慣稱呼為小劉,酒品不行,吃辣更不行,還喜歡學自家廚子結巴說話,每次見面都要結結巴巴,娘……娘,娘你娘的娘。
被揭老底的劉宗悻悻然告辭離去。
如今腳下這座大泉京城,需要他盯著最少半座的蜃景城,魚龍混雜,一洲各路下山歷練的仙師,又都喜歡在這邊落腳,方方面面都需要他出面打點關系,就像那次姚仙之這個小王八蛋,與白龍洞結仇,一樣是劉宗出面擺平的,虧得薛懷和郭白箓兩個武夫好說話,不然就金頂觀供奉蘆鷹那個焉兒壞的老元嬰,加上尤期這幾個譜牒仙師,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貨色,就不是讓姚府尹罰俸一年,這么輕松糊弄過去了。
這里是姚仙之的住處,而且這位京城府尹大人,也有不少話要跟陳先生好好聊。
埋河水神娘娘也要起身告辭,京城欽天監那邊,柳柔其實除了等待文圣老爺的回信之外,其實她還有一件正事要做,就是交由她來煉化一條護城河,用來穩固蜃景城的山水陣法。柳柔畢竟是大泉王朝的正統水神第一位,在一國禮部山水譜牒上,已經完全不輸五岳大山君。
陳平安跟著起身,說要送一送水神娘娘。
柳柔心思一轉,曉得了,有些事情確實人多的場合,不太合適聊。
所以一走出院子,她就心聲言語道:“小夫子,別的不談,什么祈雨啥的,分內事,我辦得其實馬虎,反正以前朝廷說啥做啥,以后還是差不多。可在我那祠廟那邊求子,真真靈驗,我自個兒都不曉得有這本事,反正就是仨字,靈得很!小夫子?嗯?”
陳平安無言以對。
水神娘娘哈哈大笑,果然自己還是機智得很,踮起腳跟,咦?小夫子個兒竄得賊快啊,只得趕緊以腳尖撐地,她這才拍了拍小夫子的肩膀,去他娘的男女授受不親,繼續說道:“放心,下次去祠廟燒香,小夫子事先與我打聲招呼,我肯定重視起來,別說顯靈啥的,就是陪著小夫子一起磕頭都不打緊,小夫子你是不曉得,如今祠廟里邊那尊重塑金身的神像,俊得不行,就一個字,美……”
陳平安只得打斷這位水神娘娘的言語,解釋道:“不是求這個,我是想說一說那枚玉簡記載的道訣。”
柳柔疑惑道:“修行路上,出問題啦?”
她一跺腳,“他娘的那個大瀆老龍王,好死不死的,非要留下那塊玉簡,害人不淺,后來又該來不來的,給人立起了那塊祈雨碑……小夫子,你放心,看來是我好心辦壞事了,可我就不是那種喜歡推卸責任的,有任何一星半點的后遺癥,我都會負起責,要是我砸鍋賣鐵都賠不起,我就先給你打個欠條哈……哈哈,欠條隨便寫,小夫子千萬別跟文圣老爺說這個啊……”
陳平安雙手籠袖,無奈道:“也不是這個事,水神娘娘,不如先聽我慢慢說完?”
她哦了一聲,委屈道:“我這不是心里慌嘛。你說奇不奇怪,以前沒見著文圣老爺吧,求爺爺告奶奶的,說這輩子見著了一次就心滿意足,等到真見著一次了吧,哪里夠嘛,又想要瞻仰文圣老爺第二次,當然有第三次我也不嫌多啊,唉,文圣老爺,真是圣人風采,那氣度,大晚上的,就跟大太陽作燈籠似的,蓬蓽生輝得一塌糊涂,我一見面就給瞅出來了,第一眼,絕對是一眼就知道是文圣老爺親臨府邸啊,果然文圣老爺這種浩然天下獨一份的圣賢氣象,藏是絕對藏不住半點的,第一次見著左劍仙,我就稍稍差了點眼力勁兒,第二眼才認出來……”
陳平安已經認命,還是等水神娘娘先說完吧。
埋河曾是桐葉洲一條入海大瀆的主干河道,只是歲月變遷,大瀆規模縮減得厲害,最終入海大瀆只剩下埋河這一小截河道存世。碧游府的前身,是一位大瀆龍王的龍宮舊址,那枚將水運凝為實質的玉簡,就是大瀆之主的明證,被埋河水神娘娘應運得到,她再將“萬物可煉”的那道祈雨碑文,一一篆刻其上,注解詳細,批注縝密。
一場大戰過后,如今這位水神娘娘金身破碎大半,光靠蜃景城的一年數場大雪,估計沒有個三百年的縫補,都未必能夠重歸圓滿。而大泉劉氏立國才兩百多年。除非朝廷能夠幫助埋河拓寬河道,同時吸納更多原本不同流的溪澗、江河。
但是陳平安心知肚明,大泉姚氏,于公于私,都不可能將山河國力如此傾向于一條埋河,對姚氏對埋河,都絕對不是什么好事。
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祇,大到五岳山君,小到土地、河伯河婆,亦是一座大官場。
水神娘娘終于回過神,小夫子走在身邊沉默半天了,又開始神游萬里,以至于竟然忘記說話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