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傳裴旻劍術,擲劍入云,劍光透空,落劍別洲,可與日月爭輝,令人神往。
高適真說道:“此處是佛門清凈地。”
崔東山笑道:“心定了,哪里不是佛門清凈地,只是個心不定,倒還好說,入寺燒香有用,禪房抄經也有用,可若是一個人心壞了,任你在菩薩腳下磕頭不停,靈山依舊遠在天邊不可求。更怕一個人心壞而不自知,祈福消災不靈驗,反而會埋怨菩薩們不幫忙,你說該怨誰才算講理?”
高適真說道:“仙師你想問什么?到底想要什么?只管開口。”
崔東山停下椅子,雙手環胸,兩只雪白大袖垂下,換了個姿勢,身體傾斜,手肘抵住椅把手,再單手托腮,“只管開口?是不是等到你那位老管家一回來,就輪到你只管開口了?大泉申國公府的國公爺,真是一代不如一代,窗外那個,不如屋里這個,屋里這個,又不如墳里躺著的那些。”
高適真開始閉目沉默。
崔東山哈哈大笑起來,“高老哥真生氣啦,犯不著。”
窗外那個年輕人開始伸手拍打窗戶,如敲心扉,不斷在雨聲中念叨著一句心聲,“不要死”。
高適真忍不住老淚縱橫,抬頭癡癡望向窗口。
崔東山一挑眉頭,有點意思,這個老高演技不錯啊,崔東山還是擔心先生那邊的戰況,就沒心情與高適真比拼演技了,嘆了口氣,“行了行了,屋里屋外的,都別假裝傷感了,當年高樹毅的尸體是被帶回了蜃景城的,所以國公府偷偷摸摸為高樹毅塑造金身一事,是板上釘釘的事情,你藏又藏不住的。以后跟我打交道多了,你就曉得糊弄我,其實比糊弄鬼還難。”
高適真瞬間眼神冷冽,轉頭死死盯住那個“信口開河”的白衣少年。
當白衣少年不再玩世不恭的時候,可能是肌膚白皙又一身雪白的緣故,一雙眼眸就會顯得格外幽深,“只是我比較奇怪一件事,為什么以國公府的底蘊,你竟然一直沒有讓高樹毅以山水神靈之姿,重見天日,沒有將其納入一國山水譜牒。當年等到高樹毅的尸體從邊境運到京城,哪怕一路有仙師幫忙聚攏魂魄,可到最后的魂魄殘缺,是必然的,所以神位不會太高,二等江水正神,或是儲君之山的山神府君,都是不錯的選擇。”
高適真其實是有話可說的,但是絕對不能講。
因為當年那場雨夜小山之上,少年劍仙曾經說過一句話,讓高適真極為忌憚。
“高樹毅這樣的人,我希望他下輩子投胎,別再碰到我,不然我再殺他一次。”
高適真為防萬一,就根本不敢讓高樹毅的殘余魂魄,塑金身建祠廟享香火。但是要說讓高樹毅去當那身份隱蔽的淫祠神靈,高適真又不舍得,更怕被那陳平安哪天重游故地,再循著蛛絲馬跡,又將高樹毅的金身打碎,那就當真等于是“下輩子投胎,再殺一次”了。
崔東山輕輕捻動手指,一臉可憐兮兮望向那個高適真,對方心神轉動如流水,其實卻被一位仙人沉浸其中,如泛舟而游,翻檢心念如翻書,高適真依舊恍然不覺。
只是崔東山有些埋怨先生,當年這種壯舉,這等豪言,都不與學生說一句,藏藏掖掖做啥子嘛。
崔東山其實哪怕不動用神通,很多事情都一樣猜得到,但是奇了怪哉,當先生在身邊,當學生的,就比較憊懶不愛想事情了。
崔東山打了個哈欠,坐起身伸了個懶腰,笑瞇瞇道:“國公府密室里邊的那盞油燈,我回了蜃景城,幫高老哥添油啊。”
高適真猛然起身,“你敢?!”
崔東山舉起雙手,“好好好,我不敢我不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