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東山點點頭,又搖搖頭,雙臂環胸,哼哼道:“今天是這樣,可至多再過個百年,還是就咱仨,都不用全部出馬,任何兩個聯手,一個只需要遠遠護陣,都能打得裴旻逃都沒處逃,只能跪地上嚷嚷一句老子不是劍修啊,更不是那挨千刀的裴旻老賊啊,我跟他半點不熟嘞,所以你們肯定找錯人嘍。”
陳平安無奈道:“慎言。”
崔東山哦了一聲,轉去撫掌贊嘆道:“不管怎么說,今夜問劍,裴旻愿意祭出全部飛劍,足可見這個老東西劍術高,眼光更高。尤其是那比水鬼更鬼的‘水仙’,裴旻絕對是輕易不出手的。雖說殺力最大的,還是裴旻最后那把專門用來斬殺山上劍修的‘破境’,可依然是祭出‘水仙’的次數最少。好個深謀遠慮裴老賊!打得一手好算盤,若是今夜問劍,只出了一把‘神霄’,或是加上那把‘一線天’,就太小氣了,傳出去不好聽,等到將來先生天下無敵了,裴旻就沒臉說自己當年與先生實打實切磋過劍法。如今四劍齊出,以后裴旻跟人吹起牛來,就底氣十足了,指點劍術,能出四劍?那肯定是拼了大半條老命,卯足勁與那陳大劍仙傾力問劍一場啊……”
陳平安愈發神色萎靡,輕聲道:“給你一通胡扯說得犯困了。”
崔東山立即閉嘴,不再打攪先生的休息。
禪房那邊。
高適真踉蹌走向老管家,伸手攥住裴旻的手臂,顫聲慘然道:“老裴,求你救救樹毅!”
裴旻看著這個可憐老人,申國公府其實早已挑好了一條江水和一座高山,兩者相鄰。
裴旻沒有掙開高適真的手,只是感慨道:“你有沒有想過,如果你不是始終忌憚陳平安的那句話,高樹毅當年在地方上,一旦封正山神,開辟府邸當了什么山神府君,不在京畿之地,早就再死一次了。哪怕依附了妖族軍帳,或是成功投靠那斐然,茍且偷生,可如今再被姚氏和書院翻舊賬,真能活?不管如何,做人做鬼,都要惜福。”
高適真臉色陰沉,咬牙切齒道:“什么陳平安,他就是斐然!”
陳平安是不是斐然,對于你們父子而言,如今還重要嗎?其實半點不重要。已經連個一都守不住了,還想著所求更多。
枉費自己故意由著那個陳平安不撤去小天地,雙方在那邊散步閑聊許久。
裴旻嘆了口氣,后退一步,一閃而逝,只留下一句話,“既然已經上了歲數,就多想一想那幾句老話。仁至義盡,好自為之。”
————
黃花觀,今夜一場大雨下得很嚇人。
劉茂只是連人帶椅子被那么一推,就差點當場散架,嘔血不已,搖晃起身,椅子碎了一地。
屋內留下了一把飛劍,懸停在空中,劉茂認得陳平安這把劍光幽綠的本命飛劍。
防人心,同時可以護著正屋那邊的姚仙之。
劉茂瞥了眼墻上的那攤血跡,大局已定,陳平安還不至于演戲到這個份上,不然劉茂就要覺得這位劍仙,不是腦子太好,而是太無聊,腦子有坑。
如果說有無一把本命飛劍,是將劍修與練氣士區分開來的一道分水嶺。
那么一位陸地神仙,能否輕松掌觀山河,是對一位地仙資質好壞、術法高低的試金石,而能否施展袖里乾坤,則是玉璞境修士與中五境金丹、元嬰這地仙兩境,一個比較明顯的區別所在。那么除開三教和兵家分別坐鎮書院、道觀、寺廟和戰場遺址,以及練氣士坐鎮一座仙門祖師堂的山水陣法之外,一位上五境練氣士,能否構造出一座大道無缺漏的完整小天地,境界高低,其實決定不了此事,有些天資卓絕的玉璞境都可以打造小天地,但是有些飛升境大修士反而做不成此事。
劉茂作為大泉皇子,對于修行一事,還是知曉一些山上內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