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茂起身后的第一件事,竟然是走到書架那邊,仔細調整每一本書籍的細微位置,確定都恢復如常了,劉茂心里邊才好受些。
只是當他看到書架空白處,劉茂不心疼其它書籍,卻當真心疼那幾本術算典籍。瞥了眼那堆碎椅子,劉茂心里邊有些不得勁,只不過掃帚和簸箕,都在兩個弟子那間屋內,至于擱放在什么地方,從未注意過。沒來由想起那個陳平安竟然會留心竹竿晾衣,這么一對比,劉茂便有些頹然。輸給此人,一步一步陷入對方精心設置的圈套,確實在情理之中。
處心積慮,辛辛苦苦,當個一肚子壞水的人,結果還不如個好人聰明,這種事情就比較無奈了。
劉茂從未如此提不起半點心氣,這種心境,都不是什么心疲力竭了,哪怕當年被名義上的父皇劉臻,事實上的兄長,過河拆橋,一道矯旨,就將自己趕到了一座荒廢的黃花觀,那會兒的劉茂,都不曾如此灰心喪氣,還會想著兄長坐穩龍椅后,遲早有一天會記得他的有用。后來換了件衣服還沒幾年的兄長,偷偷掏空國庫,竟然跑路了,之所以沒有帶走姚近之,按照斐然當年的說法,好像是兄長看似與姚近之天作之合,實則命里犯沖?那么到底是誰在當年篡改和遮掩命理,就變得極有意思了。姚氏高人?劉琮?申國公高適真?
劉茂也不管那把飛劍聽不聽得懂,說了句“放心,我不跑”,然后推開窗戶,喊道:“府尹大人,正屋里邊有酒,帶幾壺過來,咱們聊聊。”
姚仙之起身來到正屋門口,“陳先生呢?”
劉茂說道:“有事先忙,讓你等他。你要是擔憂自己的處境,覺得陳先生是不是被我宰了,可以先回,我不攔著。”
姚仙之譏笑道:“三皇子殿下不去天橋底下擺攤說書,真是浪費了。”
姚仙之猶豫了一下,轉身去偏屋翻箱倒柜,找到了酒水,一手拎著兩酒壺,快步走下臺階,來到廂房這邊,進了屋子,瞥了眼墻壁上的血跡,不動聲色,丟了一壺酒給劉茂。
劉茂接過酒壺,微笑道:“既沒有跟我拼命,也不著急喊人進來。府尹大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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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我想象中還是要沉穩幾分的。”
姚仙之冷笑道:“我只是相信陳先生,就你這點腦子,都不夠陳先生一巴掌拍的。”
劉茂打開酒壺,抿了一口酒,太多年未曾飲酒,只覺得辛辣,難以下咽,咳嗽兩聲,用手背擦了擦嘴角,背靠書案,笑問道:“府尹衙門里邊,老油子不好對付,軟釘子不好吃吧?”
姚仙之只是喝酒,不答話。
劉茂的腦子不好,也只是在陳先生那邊,在落單的自己這兒,姚仙之覺得很好使。
劉茂好像在跟一個老朋友酒桌上閑聊,笑呵呵道:“剛當府尹那會兒,是不是也曾雄心壯志,然后起先確實挺順風順水的,結果吃過一次沒頭沒腦的大虧?最后你發現自己確實還不占理?然后衙門上下,一下子就氣氛詭譎起來了?姚仙之,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在哪里嗎?”
姚仙之打定主意,你說你的廢話,老子只管喝我的酒。
劉茂自問自答道:“你太看重姚氏子弟的這個身份了,你越看重,那些個公門修行成了精的家伙,就越知道如何拿捏一個府尹大人,你越是不與沙場武將姚仙之拉開距離,你就越不適應沒有刀光劍影、瞧著一團和氣的官場。不過我也知道,這些就只是讓你此處碰壁,覺得憋屈,真正讓你心里發慌的,是一些個沙場袍澤的所作所為,你知道很多事情,是他們不對,但是你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勸,該怎么開口,該如何收場……”
姚仙之抬起頭,臉色陰沉,怒道:“給老子閉嘴!”
劉茂微笑道:“其實官場上的為人處世之道,皇帝陛下是可以教你的,憑她的聰明才智,也一定教得會你,只不過她太忙,而且你瘸腿斷臂,又年齡相仿,所以她才會太忙。這樣一個管著京城巡防事務的府尹大人,雖說辦事不利,但是皇帝陛下會很放心。別瞪我,姚近之未必是這么想的,她是靠一種直覺這么做的,根本不需要她多想。就像當年先帝劉臻到底是怎么死的,你們爺爺又是怎么被刺殺的,她一樣不需要自己多想。長久的好運氣,加上始終的好直覺,就是氣運。”
“另外那個姚嶺之,教你還不如不教,跟江湖豪杰相處,她還湊合,到了官場,一樣抓瞎。這個娘們,人是好人,就是傻了點。可惜挑男人的眼光,不行,嫁了個書生意氣的繡花枕頭,聽說有副好皮囊,還是個探花郎?結果跟著李錫齡一起瞎起哄,故意處處針對你,以此邀名,在一干清流官員當中,好占據一席之地?傻不傻,害得李錫齡都根本不敢重用他,李錫齡需要的,是個站在姚府尹身邊的自己人,如此一來,在你之后的下任府尹,他只管可勁兒往外推,雙手加雙腳,只要這小子能推掉,算我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