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錢只好起身抱拳還禮,“陸老神仙客氣了。”
姜尚真當時看著道破天機后滿臉笑意的年輕山主,在那一刻,陳平安就像個書香門第里的長輩,一場科舉落幕后,在與某個久別重逢的官場好友,忍得住笑聲忍不住話語,于是來了那么一句,“家中晚輩頑劣不堪,才考中榜眼,前途一般不成材啊”……
而這些事情。
陳平安這個當師父的也好,姜尚真這個外人也罷,現在與裴錢說不說,其實都無所謂,裴錢肯定聽得懂,只是都不如她將來自己想明白。
因為落魄山和下宗,接下來就該輪到一大撥孩子的成長、以及某些年輕人的迅猛崛起了。
離開天闕峰之前,姜尚真單獨拉上那個惴惴不安的陸老神仙,閑聊了幾句,其中一句“桐葉洲有個陸雍,等于讓浩然天下修士的心目中,多出了一座屹立不倒的宗門”,姜尚真看似一句客氣話,說得那位差點就死在異鄉的老元嬰,竟然一下子就淚水直流,好像曾經年少時喝了一大口烈酒。
按照約定,云舟渡船緩緩去往寶瓶洲東南方向,姜尚真交給陳平安一枚渡船大陣樞紐印符,先前姜尚真正是靠這個,才能極快趕到蜃景城,只不過此舉,比較吃錢,需要消耗大筆谷雨錢,陳平安就沒打算收下,姜尚真就隨手丟出渡船,給陳平安一抓馭在手中,再讓姜尚真和裴錢護著渡船和所有孩子,陳平安頭戴斗笠,背劍身后,腰系養劍葫,深呼吸一口氣,單獨御風去往彩衣國。
故地重游。
第一次充滿了陰煞氣息,宛如一處人煙罕至的鬼蜮之地,第二次變得山清水秀,再無半點煞氣,如今這次,山水靈氣好像稀薄了許多,所幸熟悉的老宅依舊在,還是有兩座石獅子鎮守大門,依舊懸掛了春聯,張貼了兩幅彩繪門神。
在這個夕陽西下的黃昏里,陳平安扶了扶斗笠,抬起手,停了許久,才輕輕敲門。
開門之人,不是那個熟悉的老嬤嬤,是楊晃,身邊跟著妻子。
陳平安抬手按下斗笠。
楊晃剛要說話,給妻子立即攥住袖子,楊晃便沒有開口言語。
陳平安很快摘下斗笠,笑道:“楊大哥,嫂夫人,很久不見。”
進了屋子,陳平安自然而然關上門,轉過身后,輕聲道:“這些年出了趟遠門,很遠,剛回。”
楊晃嘆了口氣,點頭道:“難怪。”
鬼魅之身的妻子鶯鶯,一腳重重踩在開口還不如閉嘴的丈夫腳背上。
鶯鶯笑道:“我去拿酒,你們先喝著,再幫你們燒幾個佐酒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