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笑道:“如果不介意,我來燒菜好了,廚藝還可以的。”
楊晃大笑道:“哪有這樣的道理,信不過你嫂子的廚藝?”
鶯鶯又是悄悄一腳,這一次還用腳尖重重一擰。楊晃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。
一個外鄉人,一個倀鬼一個女鬼,主客三位,一起到了灶房那邊,陳平安熟門熟路,開始生火,熟悉的小板凳,熟悉的吹火竹筒。鶯鶯去拿了幾壺存了一年又一年的自釀酒水,楊晃不好自己先喝上,閑著沒事,就站在灶房門口那邊,挨了妻子兩腳過后,就不知道如何開口了。
陳平安坐在小板凳上,手持吹火筒,轉頭問道:“楊大哥,老嬤嬤什么時候走的?”
楊晃說道:“好些年了,不過還好,除了惦念你怎么總也不來,沒什么牽掛。走之前,還叮囑我和鶯鶯,不要忘記年年釀酒,怕你哪天來了,喝不夠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那我回去的時候,多帶些酒水。”
楊晃猶豫了一下,“別多想,都還好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,突然站起身,歉意道:“還是讓嫂子燒菜吧,我去給老嬤嬤墳上敬香。”
小墳頭離著宅子不遠也不近。老嫗當年說過,離太遠了,不舍得。離得太近,犯忌諱。
在孤零零的墳頭,陳平安上了三炷香,直到今天看了墓碑,才知道老嬤嬤的名字,不好也不壞的。
楊晃原本還有些擔心陳平安,但是從頭到尾,就像楊晃先前自己說的,都還好。
回了宅子,桌上還是白碗,不用酒杯。陳平安喝酒還是不快,跟楊晃都不是那種喜歡勸酒敬酒的,但是雙方都沒少喝,一般不喝酒的鶯鶯也坐在一旁,陪著他們喝了一碗。
陳平安一邊小口喝著酒,一邊與楊晃聊天拉家常,問了些昔年那位劉太守和劉高華的事情,原來那位擔任清州刺史的劉大人,在官場平步青云,先前都做到了彩衣國的戶部尚書,如今已經告老還鄉了,劉高華這家伙辛辛苦苦,考了個同進士出身,但是后來仕途不順,就干脆辭官了,繼續游山玩水,等到一打仗,反而靠著祖蔭,主動為官,去了彩衣國兵部任職,后來更是去了大驪陪都的六部衙門任職,官不大,但是按照慣例,一個大驪朝廷的六品官,就等于藩屬國的三品大員了,劉老尚書前些年一直想著劉高華回彩衣國朝廷任職,去戶部先當個侍郎,不說什么報效故國家鄉朝廷,好歹撈個一門父子兩尚書的官場美譽,只是劉高華死活不樂意,讓老尚書氣得不輕。至于老尚書的大女兒,一個歲數老大不小的老姑娘,嫁了個窮書生,至于小女兒劉高馨,運氣差了些,當年成為神誥宗的嫡傳弟子,可惜在大戰當中,差點被打斷了長生橋,受傷極重,因為戰功,得以保留宗門嫡傳身份,養傷后就下山回到家中,雖然跌境厲害,年紀輕輕就一頭白發了,可在彩衣國還是掛了個供奉頭銜……
陳平安都一一記下。
不知怎么的,聊到了劉高馨,就聊到了同樣是神誥宗譜牒出身的楊晃自己,然后就又無意間聊到了老嬤嬤年輕那會兒的模樣。
陳平安想了想,神色恍惚,無法想象。
這一頓酒,喝了足足一個時辰,陳平安沒醉,其實喝酒還沒他多的楊晃,倒是醉了個七葷八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