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然無聲,陳平安一人一劍,帶著那個大瀆畔的馬苦玄,一起就此身形消失天地間。
與馬苦玄先后干架兩次,一向都是陳平安沉默當啞巴,馬苦玄喜歡絮叨個不停,今天過后,這個不太好的習慣,相信馬苦玄肯定會改。
籠中雀,馬苦玄置身于劍氣茫茫、縱橫交錯的天地中,瞇起眼,只見天幕處,驟然間出現了一粒光亮。
在依舊靜止不動的馬苦玄和那天幕一粒劍光之間,天地震動,漸次矗立起一尊尊金身神靈,有些是貨真價實的金身法相,有些是馬苦玄的觀想之物,總計多達十二位。
十二尊巍峨神靈,懸空而立,腳下都踩著一顆顆同樣是馬苦玄觀想而出的古老星辰。
馬苦玄則縮小為一粒芥子,如一位練氣士陰神遠游天外,遙遙可見那日月星辰。
在他人小天地中,自成一座小天地。
一劍直斬而下,原本筆直一線的劍光,先后出現了十一次劍光彎折,依舊是一劍,斬開真真假假的十二神靈金身。
馬苦玄嗤笑一聲,一粒芥子身形,竟是直接化作虛無。
但是在馬苦玄身形消散后,籠中雀劍氣小天地,竟然開始自行擴大,因為浮現出了一座遠古遺址,是一大片的星河,漩渦流轉。
隱隱約約,四座高聳天門,各在一方,掩映在星河璀璨當中。
在那星河漩渦當中,有一條極為矚目的金色絲線。
東西兩邊,日月高懸,又各自拖曳著一條螺旋狀七彩光線的登天之路。
在席卷兩座天下的那場大戰之前,兩座飛升臺,一處依舊保持相對完整的驪珠洞天“螃蟹坊”,一處是道路早已斷開的蠻荒天下托月山,飛升之境,就是那處三教祖師都無法徹底打破禁制的“天庭”,因為那邊的“山水禁制”,是以數以千萬計的星辰,皆是由一副副神靈尸骸分化而成,再與一條大道顯化為“某種真相”的光陰長河相互牽連。
要論陣法,一座天庭遺址,就是數座天下的陣法之源。
當年那場大戰,曾經有相當一撥人族修士,因為沒有立即撤出戰場廢墟,長久置身其中,竟然在某一刻就各自形銷骨立,塑造金身,最終在陣法牽引下,憑借自身蘊藉的某一類神性,自動與大道契合,迅速剝離人性,成為一位位嶄新的神靈……然后這些神靈,一部分被拘押在了兵家各大祖庭、宗門,一部分被劍修當場斬殺,哪怕金身徹底破碎,消散的魂魄,卻永久被拘押在了遺址當中,與大陣融為一體。
傳聞佛祖是最后一位撤出此處遺址,但是依舊未能真正打破禁制,因為哪怕只差絲毫,都是天壤之別,結果半點無異,看似淪為廢墟的天庭,都會重歸為舊的那個“一”。一旦神靈各歸其位,得以“補缺”,甚至就會恢復大戰之前的面貌。
當時為佛祖護陣之人,分別位于四座破碎天門附近,撐開天地,至圣先師,道祖,兵家老祖,“年輕劍修”陳清都。
這些注定不會記載書上的老黃歷老故事,都是阿良那次重返劍氣長城,與陳平安說的。
而白玉京鎮壓的化外天魔,西方佛國鎮壓的鬼物,以及禮圣坐鎮天外,很大程度上,就是防止有任何遺漏,被一些遠古神靈余孽借機壯大實力,人族修行登頂,難如登天,但無論是化外天魔還是鬼物,甚至是在天外的某些“新人”,只要被神靈拘押丟入遺址當中,只要大道契合,根本無需修行,瞬間就會是一位位天賦神通的嶄新神靈,得以重新現世,而后世萬年的數座天下,之所以會有某些高位神靈的轉世為人,本身就是一種大道之爭的“攔路”,力求哪怕有那萬一,在遺址當中崛起的新神靈,都無法占據某些位置關鍵的神位,尤其是那幾個至高神位。
而禮圣與文廟圣賢,以及一小撮飛升境大修士,再加上各自“與己道合道”的諸子百家祖師,都會在禮圣“開門”之后,以一種種大道顯化,才得以打殺那些嶄新神靈。那是一場相互大道消磨的新舊大道之爭,這就是為何諸子百家的老祖師,幾乎人人都在以學問證道,卻偏偏在浩然天下極少露面現身的根源所在,因為他們需要在浩然“一吃飽”,就需要“尊禮循例”去往天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