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米粒咧嘴笑道:“當然是好人山主!”
陳平安微笑道:“落魄山上官大官小,不看境界高低,只看……名氣大小!那你自己說說看,誰能當這個護山供奉才服眾?”
小米粒神采飛揚,卻故意重重嘆了口氣,雙臂環胸,高高揚起小腦袋,“這就有點愁人嘞,不當官都不行哩。”
陳平安笑著點頭,“可不是。”
裴錢返回客棧,敲門而入。
陳平安剛好在隨口詢問小米粒為什么要一起去紅燭鎮玩耍。照理說,紅燭鎮離著落魄山很近,小鎮開鋪子賣書的沖澹江水神李錦,又與落魄山有不少的香火情,棋墩山更是北岳山君魏檗的“發跡之地”,而那繡花江水神,因為嫁衣女鬼的那樁淵源,與泥瓶巷顧家以及陳平安,也都不算陌生,所以不該有任何意外才對。加上鐵符江水神楊花,還跟陳平安更是很有些牽扯復雜的恩怨,可以說,而且按時來落魄山點卯的那個香火小人,它還是出身州城隍閣,所以說,偌大一座龍州地界,只剩下一條玉液江,其余山水勢力,都與落魄山的有著十分錯綜復雜的關系。
裴錢立即臉色尷尬起來,本來沒多想的陳平安就立即多想幾分,瞥了眼自己這位開山大弟子,裴錢眼珠轉動,就跟她小時候闖禍給陳平安逮住,是一模一樣的光景。
小米粒趕緊一臉疑惑,然后裝傻道:“為啥咱倆要一起逛紅燭鎮啊,有沒有其它原因?嗯,這是個瓜子大小的問題,哈哈,先前我不是給出答案了嘛,好人山主記性不太好唉。其實吧,就是我兜里錢不多,買不起瓜子……”
說到這里,小姑娘真編不下去了,只好苦兮兮轉頭看著裴錢。
裴錢只好聚音成線,一五一十與師父說了那樁玉液江風波,說了陳靈均的祭出龍王簍,老廚子的問拳水神娘娘,還有之后小師兄的造訪水府,當然那位水神娘娘最后也確實主動登門道歉了。只是一個沒忍住,裴錢也說了小米粒在山上獨自逛蕩的景象,小米粒真是沒心沒肺到的,走在山路上,隨手抓把翠綠葉子往嘴里塞,左看右看沒有人,就一大口亂嚼樹葉,拿來散淤。裴錢從頭到尾,沒有刻意隱瞞,也沒有添油加醋,一切只是實話實說。
陳平安聽過之后,點點頭,只說了三個字,“知道了。”
他假裝沒聽過裴錢的解釋,只是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,笑道:“以后回了家鄉,一起逛紅燭鎮就是了,咱倆順便再逛逛祠廟水府什么的。”
小米粒笑逐顏開,繼續搬過那只水仙盆耍。
裴錢取出數本書籍,每本書都有折頁,正色說道:“師父,查到根腳了,是那劉承規,山陽人氏,字大方。官史、府志記錄都不少,在名宦、文苑、水利在內的很多條目之下,都有此人的記錄,只是篇幅都不算長。按照書上記載,涉及戥子一事,好像是此人率先從錢入厘,使得這種山下衡器,更加精準了。”
陳平安開始翻書,因為裴錢早有折頁,翻檢極快,如此看來,這位書上先賢,與朱斂,還有黃花觀的大泉三皇子劉茂,都可以算是同道中人,精通各類術算和條例規范。
當陳平安看到其中宮觀條目,發現此人曾經奉旨敕建玉清昭應宮,擔任副使。除此之外,皇帝祭祀汾陰,又派劉承規監督運送物資,此人曾經開辟水路。
陳平安心中了然,瞬間明白了為何自己會在客棧見著戥子,又為何會差點與之錯過機緣。陳平安大道親水,以及自己咫尺物當中那幾本術算書籍,可能就是線頭之一。但是今天在條目城送出了那本道門書籍,多半就是為何會與之見面不相識、一眼多看都無的根源所在了,如果不是裴錢執意要去查閱書籍,陳平安就肯定不會在意那戥子,秤桿上什么銘文都要瞧不見。
而裴錢擁有一套完整戥子,就又是屬于她的一樁因果一份機緣,所以她就瞧得見那句銘文。
那張云夢長松小弓,果然燙手。這是不是可以說,許多在浩然天下虛無縹緲、可有可無的一條條因果脈絡,在夜航船上,就會被極大彰顯?例如青牛道士,趙繇騎乘請牛板車離開驪珠洞天,東海觀道觀的老觀主,藕花福地的那幅老祖宗五岳真形圖。虬髯客,跛腳驢,裴錢在演義小說上看過他的江湖故事,裴錢在小時候,就心心念念想要有一頭驢子,共走江湖。兵器鋪子的五松先生,白也的仙劍太白一截劍尖,佩劍夜游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