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水是眼波橫,山是眉峰聚。欲問行人去哪邊,在那眉眼盈盈處。”
漢子深呼吸一口氣,雙手按住劍鞘,笑道:“年輕且活著,真是讓人羨慕啊。”
那條白蛇盤踞起來,問道:“你個不學無術的,啥時候會拽文了?”
漢子伸了個懶腰,道:“咱們是去看看有無新編的童謠,還是去那長平亭逛逛?”
那條白蛇嗤笑道:“有本事就去烏江亭!”
漢子提劍起身,“有膽子,沒本事。”
耍了個花俏旋劍,一個不小心,長劍摔落在地,那條白蛇一甩尾,將那長劍掃出去十數丈,記起一事,提醒道:“稷嗣君這個討債鬼,又跟你討要那《律令傍章》的酬勞了,正在與你那婆姨訴苦呢,說他最近是真揭不開鍋了。沒辦法,真不是他胡說八道,隔三岔五就要請個司馬喝好酒,喝高了,膽氣一足,就換個司馬去飽以老拳,酒錢,藥錢,畢竟都是實打實的開銷,你真怨不得老爺子跑來哭窮,不過老爺子今兒故意穿上那雙快要磨穿鞋底板的破舊靴子,就稍微有點過猶不及了。”
白蛇突然怒道:“你瞪大眼睛看老子作甚,賣老子能換幾個錢?毛病!”
漢子收回視線,一步步走下臺階,問道:“那個女子,真是飛升境?”
白蛇滑下臺階,說道:“必須是。而且不知為何,見著了那個娘們,方才再見著了那個年輕劍仙,老子這會兒總覺得有些眼皮跳,腿不穩,心發顫啊。”
漢子彎腰拿起那把長劍,扛在肩上,低頭望去,“我沒聽清,你再說一遍?”
白蛇惱羞成怒,一個竄去,就要咬那漢子的小腿,就當是小酌幾兩酒水,結果給漢子一腳挑高,再拿劍鞘使勁拍飛出去。
漢子抱劍而立,滿臉的心滿意足,點頭道:“這就很帝王氣魄了。”
漢子只是很快憂愁不已,想一想自己的那個婆姨,再想一想那個年輕劍仙的神仙眷侶,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。
只是不管如何,還是喜歡她。
這個以劍敲肩緩緩而行的憊懶漢子,覺得自己三十五的時候,她當時才二十歲,那一年的她,很美。
邵寶卷來到一處不屬于渡船十二城地界的山巔,云霧繚繞,山頂只有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文士,和一位坐在蒲團上酣睡的僧人。
這座孤山四周,云海茫茫,依稀可見一座座城池,如一葉葉浮萍隨水起伏不定。倏忽間景象變化,又如置身于天外,一顆顆星辰小如芥子,盡收眼底,燦若銀河。再眨眼功夫,景象又變,仿佛有行人紛紛抬腳,猶如一尊尊高大神靈,邁步走在遠古道路上,孤山只是路上的一粒塵埃。
邵寶卷先與文士作揖行禮,然后苦笑道:“船主,為何一定要我如此針對陳平安?”
若是不答應此事,他不但保不住容貌城的城主之位,甚至還無法脫離夢境,雖說只是一粒神識,就此沉淪渡船天地之中。
但是對于邵寶卷這位夢游客而言,身為數座天下的年輕候補十人之一,志在大道登頂,這就幾乎涉及到與性命等同的整個大道前程了。
只要一粒心神不得脫困,破元嬰瓶頸之時無任何心魔侵擾的他,大道之上的下一道關隘屏障,用佛家言語,就是大如須彌山,橫亙路上。而邵寶卷對于三教諸子百家學問,恰恰只有佛家,研習最少。不然也不會獨獨與佛家機緣,數次失之交臂,始終苦求不得。
中年文士反問道:“猜一猜,他入城后,連你在內,他總共與渡船當地人氏,說了幾個字?”
邵寶卷搖搖頭,苦笑不已。這如何猜得出。
中年文士緩緩走到山巔崖畔,“他是外鄉人,你也算半個,所以正好。其他人都不合適做此事。”
邵寶卷的三次算計,以及之后的布局,成與不成,根本不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