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是那個陳小道友,與人言語時,和顏悅色,與人對視時,眼神柔和,好像與這位女子劍仙剛好相反。
大概是有這位飛升境劍修的襯托,老道人愈發覺得與那個陳小道友相處的如沐春風,剛剛分別,就讓人甚是懷念啊。
寧姚環顧四周,“我在這里等他。”
半個時辰內,如果還不來,她就去找他。
不是沒有信心找到他,就只是跨越兩座天下的無數山水,她都沒覺得如何累,只是真的等到離他很近了,寧姚反而就想要停下腳步。
只是見面后的第一句話,她該說什么?
寧姚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。
那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妥的老道人,騎在牛背上,貌似氣定神閑,實則心慌得很,尤其是當這女子一皺眉,就更惴惴不安了。老道人瞥了眼在地上開花的西瓜,有些惋惜,早知道就不丟了,這會兒還能啃啃解悶。
不是青牛道士膽小,遙想當年,在那浩然天下,這位喜好云游天下、嬉戲人間的封君,那也是壯舉一樁樁、仙跡一處處的得道高人,實在是跟一個飛升境劍修相處,太過令人頭皮發麻。天底下有幾個劍仙,真的好脾氣?一個個的,學了點劍術,不是在出劍砍人,就是走在出劍砍人的路上。
就說那劍術裴旻,當年不就是如此?不然他何至于逃難來到這條夜航船,只為了避其鋒芒?
這些個劍術高的,就沒一個好說話的。
條目城,客棧內。
陳平安對裴錢笑道:“那道買山券,先借師父。”
裴錢遞出那張青紙材質的仙券,說道:“師父只管去接回師娘,我會護住小米粒的。”
陳平安笑著點頭,收起買山券放入袖中,單手撐在窗臺上,一個翻身離開屋子,然后拔地而起,“舉形飛升”一般,一襲青衫直去天幕,順便低頭望去,陳平安將一座條目城的大地景象盡收眼底,果然不止是一座城池那么簡單,而是山河綿延,一望無垠,風景壯闊,隨著身形升高,腳下這方天地就像一塊棋盤,一些縱橫線交錯處,有那人煙燈火聚集的城池盤踞、或是高聳入云的山岳矗立,如同一顆顆落在棋盤上的棋子。
條目城那位巡城騎將在陳平安剛剛御風之時,就丟擲出手中那桿大戟,去勢快若奔雷,好似劍仙祭出了一記飛劍。
長戟化做一道璀璨虹光,劃破長空,雷聲陣陣,動靜極大,直奔那個膽敢犯禁的外鄉人。
陳平安稍稍更改飛升軌跡,腳尖一點,剛好踩在那桿大戟的尖端,然后身體驀然后仰,縮地山河,身在十數里外的別處,雙指并攏,默念一個斬字,一劃而下。
仿佛一處山水秘障,碰到了世間最管用的一道破障符,給后者硬生生在小天地間劈出一道大門。
天下劍修,劍破萬法。
陳平安向前一腳跨出,同時一揮袖子,將那尾隨而至的長戟打落回人間,身形消逝在大門處。
循著長劍夜游在渡船上的那粒“燈火光亮”,陳平安不管不顧,只是筆直一線而去。
在陳平安翻出屋子后,小米粒趕緊跳下凳子,跑到窗口那邊,好像是發現自己個子太矮,只好又折返回桌子,搬了條凳子過去,站在凳子上,伸長脖子,使勁望去。
裴錢走到窗口,小米粒輕聲問道:“是山主夫人來了嗎?”
裴錢趴在窗臺上,笑著點頭,“肯定是師娘來了。”
小米粒在裴錢耳邊輕聲問道:“那等會兒見著了山主夫人夫人,我要磕幾個頭才合適啊?一百個夠不夠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