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姚沉默片刻,說道:“我不該出劍的。”
陳平安握住她的手,“兩可之事,沒什么該不該的。”
寧姚望向兩旁街道,“這就是學問能賣錢的條目城?”
陳平安點頭笑道:“很好啊,不愧是李十郎。”
到了客棧大門那邊,裴錢和小米粒在門口等著了。
一直故作鎮定的小米粒一下子著急起來,一張因為繃著太久、稍稍用力過多的笑臉,傻乎乎望向好人山主身邊的那個女子,一手使勁扯著裴錢的袖子,使勁跺腳,笑臉不變絲毫,急哄哄道:“裴錢裴錢,不然我還是磕頭吧,不然總覺得禮數不夠唉。”
裴錢踮起腳跟,與師父師娘遠遠招手,一邊小聲道:“真不用。”
小米粒再繃不住那個笑臉,苦著臉道:“真不用啊?”
裴錢揉了揉黑衣小姑娘的腦袋,柔聲道:“真不用。以后曹晴朗和景清在身邊的時候,你見著了師娘,再磕頭補上。”
小姑娘撓撓臉,記住了。
寧姚抖了抖手腕,陳平安只得松開手。
到了客棧那邊,寧姚先與裴錢點頭致意,裴錢笑著喊了聲師娘。
寧姚彎腰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,笑道:“在我家鄉,人人都知道啞巴湖酒,能讓很多劍仙喝得說不出話來,只能繼續喝酒。”
小米粒使勁點頭,然后后退一步,一手迅速伸入袖中,最后摸出一大把瓜子,高高舉過頭頂,雙手奉上,大聲道:“山主夫人,請嗑瓜子!”
寧姚有些意外。
陳平安忍住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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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萬大山里邊,那處山巔,一位十四境和一條飛升境,結果就只有一棟茅屋,估計還只是老瞎子的棲身之所,大概也算那修道之地,如今收了個只認半個師傅的開山大弟子,那么總得有個落腳地兒。
還真不是李槐過不慣苦日子,而是走江湖走多了,尤其是跟在裴錢身邊走那一遭,聽多了江湖里邊五花八門的騙術,也見多了山下武把式的討生活不容易,怎么看自己都像掉進了個江湖騙子窩,見那黃衣老者腿腳利索,為了打造一座嶄新茅屋,東跑西奔,劈柴砍木,據說還是一位堂堂飛升境大修士,做著這些個勾當,誰信?反正李槐不信。
當時只看得李槐心生惻隱,難免心疼這位龍山公老前輩的勤勤懇懇,以及……居無定所,李槐就說新茅屋弄兩間屋子,咱們一起住,而且他可以搭把手,一起搭建個住處,反正能遮風擋雨就成。
結果那黃衣老者一聽李槐要幫忙,就跟起了一場大道之爭差不多,老人義正言辭,死活不讓,說少爺是千金之軀,雙手豈可觸碰這些下作活計。還說他哪敢與少爺住一塊兒,只會打攪少爺的讀書,而且籬笆柵欄那邊,其實挺涼快的。
于是在那老人忙活的時候,李槐就蹲在一旁,一番攀談,才知道這位道號龍山公、暫名耦廬的飛升境老前輩,竟然在浩然天下游蕩了十余年,就為了找他聊幾句。李槐忍不住問前輩到底圖啥啊?老人差點沒當場淌出十斤辛酸淚當酒喝,低頭劈柴,神色落寞得像是座孤零零山頭。
原來這位黃衣老者,雖然如今道號龍山公,其實早先在蠻荒天下,化身無數,化名也多,桃亭,鶴君,耕云,加上如今的這個耦廬……聽著都很雅致。
只是每次李槐都不知道老前輩哪里說錯了,就會莫名其妙響起一連串爆竹聲,然后被迫現出原形,滿地打滾,要么被那半個師父的老瞎子一腳踹出山頂。就這么坎坎坷坷的,好不容易等到茅屋建好了,果真只有李槐一人的住處,因為對屋成了李槐的書房,李槐瞥見那些讓人頭疼的書籍后,結果老人還問他缺啥書,可以幫忙找來補上,再珍稀的孤本善本,只要是在蠻荒天下有,那就都沒問題。李槐當時就覺得這位老前輩混江湖混不開,是有理由的。我李槐像是一塊讀書的料嗎?
今天在那書房屋內,又給自己取了個化名“吳逢時”的黃衣老者,今天搬了條椅子坐在門口,都沒敢打攪自家少爺治學當圣賢,沉默良久,見那李槐放下手中書本,揉著眉心,老人由衷佩服道:“少爺年紀不大,心境真穩,果然是天生神異。不像我,這大幾千年的歲數了,真是活到狗身上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