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覺得能夠與一位雷打不動的天下第五人,搭上關系,即便只是有個有名無實的師徒名義,已經是祖墳冒青煙的天大幸事了,實在不敢奢望更多。
況且只要是玄都觀祖脈道士,修行都安心。至少誰都不用擔心在外被人欺負。
老觀主孫懷中,就像一棵參天古樹,遮風擋雨,庇護著所有道士,人人都在樹蔭里邊避暑納涼,只需要專心修道即可。
晏琢去找到那狄元封和詹晴,說是你們師尊下了一道法旨,要咱們一起陪他老人家出門散心去。人比人氣死人,這倆同齡人,作為老觀主的嫡傳,在玄都觀里邊,輩分高得無法無天了,而且得以破例在桃林結茅修行。狄元封兩個,見到了這個晏胖子,也不敢有任何小覷心思,二話不說,立即跟著晏琢去覲見師尊。
當年在他們家鄉的北俱蘆洲,一處仙府遺址,狄元封和詹晴,切身領教過某人是何等“不做人”的行事風格。
難怪能被自家師尊稱呼一聲陳小道友。
只是等到他們事后得知,對方竟然是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,就開始各自慶幸自己的“劫后余生”,以及因禍得福了,愈發珍惜如今穩穩當當的修道歲月。
晏琢笑道:“以后陳平安來了玄都觀,你們三個就是不折不扣的故人重逢,還不得好好喝頓酒?這酒水,有無想法?我可以幫你們早早備好幾壇仙家酒釀,價格嘛,好說,保證原價!”
狄元封不搭腔。
詹晴卻是笑道:“這敢情好,就有勞晏兄多費心了。”
其實與狄元封他們的初次相逢,也是陳平安繼誤入藕花福地之后,首次壯起膽子,主動學那山上修士進入山水秘境,尋道訪仙,追求機緣。
如果只看結果,陳平安當然收獲頗豐,但要說過程之兇險,也確實讓人心有余悸。在這之外,陳平安又等于無形中接下了一樁分量不輕的因果。在那山巔小道觀內,供奉著一尊中年面容的道士桃木神像,此人的真實身份,正是玄都觀孫道長的小師弟,當年被白玉京二掌教,余斗穿法衣攜仙劍,親自問道、問劍玄都觀,死在真無敵的劍下之人,便是這位玄都觀道官。
而此人的嫡傳弟子宋茅廬,更是一個被譽為“青出于藍而勝于藍”的道士。
按照當年在龍宮小洞天鳧水島,火龍真人的說法,這位按輩分屬于老觀主師侄的道士,曾經以永州作為大本營,聚攏起了白玉京之外將近六成的道門法脈。這個說法,當然會有一定的水分。因為天下最頂尖的那一小撮宗門、仙府,當年并未真正與宋茅廬結盟。可能私底下有契約,但至少在明面上,是沒有與永州聯盟,可即便如此,也算足夠驚世駭俗了,就像當時火龍真人用了一個比喻,擱在我們浩然天下,這就像有個人,可以抗衡半個儒家,與中土文廟分庭抗禮。
而宋茅廬的師尊,孫道長的師弟,這位飛升境老道士的那尊桃木神像,如今便是陳平安的五行本命物之一的木宅關鍵所在。
除了狄元封和詹晴,被老觀主收入袖里乾坤,好似一場雞犬升天,化虹而起,飛升青冥天下,其實當年原本彩雀府女修柳瑰寶,她也差點成為老觀主的親傳弟子。
晏琢滿臉好奇道:“啥時候咱們兄弟幾個喝個小酒,給我好好說道說道當年那場游歷,是怎么認識的陳平安。”
因為陳平安的關系,晏琢跟他們特別親。
至于這兩位是怎么想的,晏胖子可不管。
詹晴笑著答應下來,說當然沒問題,狄元封則倍感無奈,他實在是不愿多提那個老奸巨猾、掙錢不要命的“陳好人”。
當年家道中落的狄元封,腰間懸佩一件祖傳之物的寶刀,曾經與一位邊關武將出身的家族供奉,學了點刀法,他曾經用了個嘉佑國秦巨源的身份,當然是與后者栽贓嫁禍潑臟水了。一路上先后認識了“孫道長”,黃師等人,幾個不受待見的山澤野修,合力求財,走那趟仙府秘境,狄元封算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邊,去搏命求個大富大貴了。反觀詹晴,作為北亭國小侯爺,是個出了名的風流種、薄情郎,當初竹杖芒鞋,腰別一支羊脂玉笛,一副貴公子做派,拎著那根暗藏一把軟劍的竹杖,身邊又有佳人相伴,簡直就是去游山玩水的。
至于老觀主,為何愿意收他們為徒,帶回青冥天下,詹晴和狄元封至今都還一頭霧水,渾渾噩噩就成了道官,走在玄都觀內,莫名其妙就會被那些上五境老真人,喊師伯師叔,甚至是師伯祖、師叔祖,甚至還曾被人畢恭畢敬喊那太上師伯、師叔祖的。
只是兩位同門之間,其實如今關系也一般,說到底,雙方從來就不是一路人。
不同路,當然只是他們自己這么覺得。
詹晴小心翼翼問道:“晏兄,那位隱官大人,作為外鄉人,最早是怎么在劍氣長城那邊立足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