顯而易見,崔東山的設想,就是劍修,在祖山諸峰煉劍修行。純粹武夫,在云蒸山。劍修之外的練氣士,在綢繆山修道。
老嫗硬著頭皮說道:“陳山主,胡楚菱跟我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師徒,她能否與你拜師學藝?”
對于這位舊龍宮教習嬤嬤來說,自己的修道成就如何,遠遠比不上醋醋的修行順遂,有個正兒八經的好師父,大靠山。
之所以裘瀆會如此心情忐忑,當然涉及到了一個山上修士往往最看重的“輩分”,如果醋醋真能成為陳平安的嫡傳弟子,那就等于是與崔東山一個輩分了,這不是一步登天是什么?故而裘瀆甚至做好了一種類似為仙都山賣命的打算,只要陳平安那邊不把話說死,老嫗就立即心聲言語,主動遞交一份類似生死狀的契約,而這種事,絕對不是兒戲。
陳平安搖頭說道:“一來我馬上就要閉關,出關之后又會出門遠游一趟,胡楚菱跟我拜師,在很長一段時間內,可能連我的面都見不著,自然就更教不了她什么,此外我拿得出手的,唯有劍術和武學,又都不適合胡楚菱,要說符箓一途,我勉強懂一點門道,但是胡楚菱真想學,又可以學的話,我可以在這里與裘供奉保證一事,以后我只要在青萍劍宗這邊,胡楚菱想要詢問符箓一事,只管找我,都會傾囊相授。其實關于胡楚菱的拜師一事,是不必舍近求遠的。”
崔東山立即微笑道:“裘供奉若是不嫌棄,我可以給胡楚菱當那青萍峰祖師堂譜牒上邊的傳道人。”
陳平安笑著解釋道:“崔東山是仙人境,而且除了武學是例外,算是我們崔宗主唯一的短板,此外幾乎方方面面都比我這個當先生的,強多了,胡楚菱與他拜師學藝,可能除了在山上低了個輩分,其實比起成為我的弟子,跟隨崔東山修道,長遠看,胡楚菱的實惠更多,收獲更大。”
裘瀆雖然小有遺憾,但是醋醋能夠一躍成為崔東山的嫡傳弟子,亦是天大的好事,無非是從最好變成了第二好,老嫗極知足。
尤其是當陳平安親口說出崔東山是一位仙人境,裘瀆更是感慨萬分,一座山頭,藏龍臥虎,底蘊深不見底,不過如此。
再說了,陳平安親口承諾,愿意與胡楚菱傳授符箓一道,裘瀆不敢再得寸進尺了,何況那位年輕隱官神色溫和,但是說話卻也直接,比如就將那“輩分”一事訴諸于口,所以自認再不識趣就是犯渾的老嫗,立即站起身,與陳山主和崔宗主各自道謝,落座后,老嫗猶豫了一下,滿臉愧疚,還是坦誠說道:“老身久處鄉野,私心重,打的這點小算盤,讓諸位看笑話了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裘嬤嬤,千萬別這么說,你幫我們青萍劍宗祖師堂議事,開了個好頭。
裘瀆聽得一頭霧水,開了個好頭,什么意思?只是看眾人好像都覺得年輕隱官的這句話,很理所當然。
賈老神仙立即跟上,“心平氣和,說自家話。裘供奉敢公開說自己私心重,貧道就覺得私心半點不重。”
一直皺著兩條疏淡眉毛的小米粒,給賈老神仙這么一解釋,就真的恍然大悟了,鼓掌鼓掌。
因為老嫗扯起的話題,這就剛好涉及到了第三件事,崔宗主自己準備收徒了。
崔東山笑道:“胡楚菱,還有蔣去,謝謝,崔花生,趙鸞,都會成為我的親傳弟子,記錄在青萍峰金玉譜牒上邊,至于誰是開山大弟子,不著急,以后再說。”
陳平安疑惑道:“趙鸞?”
崔花生不去說,少女是崔東山一手拐到騎龍巷、失散多年的“妹妹”,甚至崔東山收取謝謝為弟子,陳平安都沒覺得有什么,至于蔣去,作為落魄山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符箓修士,他能夠成為崔東山的嫡傳,確實是好事,唯獨趙鸞,這讓陳平安氣不打一處來,青萍劍宗作為落魄山的下宗,你崔東山扛著小鋤頭挖墻腳一事,是不是沒完沒了了?!
因為上次落魄山宗門慶典,除了趙樹下一舉成為山主陳平安的嫡傳,趙鸞雖未成為陳平安親傳弟子,卻也已經是落魄山霽色峰的譜牒修士。此外趙鸞如今還有了個不記名的師父,正是騎龍巷那位白發童子,在劍氣長城牢獄內當時化名“霜降”的化外天魔,后者如今在草頭鋪子那邊,每天以落魄山唯一一位雜役弟子自居,好像非但不以為恥,還挺自滿的,只是世間事,當真是無巧不成書,陳平安清晰記得當年在牢獄內,這頭化外天魔曾經笑言一句,“小草不自貴,已鑄出山錯。”
小草出山,草頭鋪子?
練氣士擁有兩位甚至是數位傳道人,在山上,并不罕見。只不過祖師堂金玉譜牒的記錄,涉及到道統法脈的歸屬,當然還是唯一的,修道之人,“認祖歸宗”,是重中之重,就像青冥天下那邊,道官的度師出身哪一脈,就算定下了一輩子的道統法脈。
崔東山笑嘻嘻道:“先生,趙鸞修道資質那么好,待在落魄山,好像能學到的東西不多啊。”
長命微笑道:“我看未必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