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時間鏡花水月陷入長久的沉默。
因為落款人,是那“落魄山陳平安”。
結果有人率先開口,便是言之鑿鑿的語氣,“假的!”
有人附和道:“老檀啊,何必呢。”
有人唏噓不已,嘖嘖出聲,“檀溶啊檀溶,為了點虛名,真是半點臉皮都不要了,犯不著,大家都知根知底的,打腫臉充胖子的勾當,沒啥意思。”
這把檀溶給氣得火冒三丈,不過老掌律瞥了眼門口那邊,很快就撫須而笑,再無半點郁氣,好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!
一位參加過倒懸山春幡齋首次議事的跨洲渡船老管事,揉碎多顆雪花錢,丟入鏡花水月,沉聲道:“檀溶,這種事情,真心別做了,犯忌諱,我也就是曉得你的人品和蒲山的門風,否則以我跟新任隱官非同尋常的交情,下次瞧見了新任隱官,酒桌擺起來,幾杯酒水下肚,非要將此事說道說道,你當我不曉得新任隱官的筆跡嗎,這兩方印章的邊款刻字,軟綿無力,分明柔媚有余,雄健不足,你騙誰呢,有機會我以后帶你去城頭那邊,好好看看隱官大人所刻之字……唉,隱官大人?!”
當初這位元嬰境老管事,曾經與一位金丹女修的晚輩船主,領了一份額外的小差事,得以在春幡齋落筆記錄雙方議事內容。
一襲青衫長褂的年輕人,驀然出現在鏡花水月中,站在檀溶身邊,拱手抱拳,晃了晃,笑瞇瞇道:“聽聲音,是鳧鐘渡船的劉禹劉管事?”
即便隔著一座鏡花水月,那位老管事依舊覺得頭皮發麻,背脊生寒,又不敢裝聾作啞,只得顫聲道:“正是正是。”
隨即又有一位女修,連忙砸錢鏡花水月,怯生生開口道:“‘霓裳’船主柳深,見過隱官大人。”
陳平安雙手籠袖,笑著點頭。
檀溶結束這場鏡花水月之前,陳平安拱手,笑道:“在這里與諸位拜個晚年,新年大吉,順風順水,預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,都財源廣進。”
鏡花水月里,熱熱鬧鬧,響起十數個嗓音,紛紛與年輕隱官還禮。
李寶瓶他們已經離開蒲山繼續南游,會按照蒲山給出的游歷路線,先沿著那條沛江入海,去往一座海上島嶼仙府遺跡,再登岸。
有裴錢,鐘魁和庾謹,在這桐葉洲,就算對上那個占據三山福地的萬瑤宗,都絲毫不怵。
不過如今蒲山祖師堂多出了個嫡傳弟子,被認為是個托關系走后門的家伙,名叫崔萬斬,其實是崔東山的陽神身外身,只是陳平安暫時不宜與之碰頭。
先前青萍劍宗的青衫渡那邊,來了一個青衫老者,獨自遠游至此,聽說陳山主不在山中,便不再繼續逗留,繼續游歷去了。
就像一個家里的長輩,大多如此,明明心里很在意,偏要假裝不在意。
難得開口,說話也總是輕描淡寫,晚輩稍不留心,就會錯過老人們很多藏在平淡臉色、眼神、言語的意思。
陳平安離開蒲山,來到密雪峰,崔東山委屈極了,我也不能綁著宋老前輩不讓走吧。
我敢嗎?
就宋雨燒那倔脾氣,仙都山如果非要留客,到時候惹得老前輩不痛快了,先生你還不得把火撒在學生頭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