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東山轉身靠著椅把手,望向屋外大雪,輕聲道:“一個人,如果連做夢都不敢了,得多苦啊。昔去花如雪,今來雪如花,良辰美景總不虛設,如何安頓無限心。可能我們都與這個世界,有過情人一般的繾綣,互為仇寇一般的怒目相向,聾子與瞎子一般的自說自話,無話可說之人與不可言說之人,相對而視,啞口無言。”
汪幔夢聞言唯有默然。
崔東山沉默片刻,轉過頭,埋怨道:“唉,都不曉得喝個彩,鼓個掌啊,哪怕點個頭都么的,半點不捧場。”
汪幔夢剛想說句心里話,崔東山已經伸長脖子往外邊一瞧,咦了一聲,“群賢畢至。這么熱鬧?”
趕緊站起身,崔東山將雪白袖子摔得劈啪作響,“姐姐,我們走,喊上錢猴兒,一起抄家伙!干老本行,攔路打劫去!”
汪幔夢只得咽下那句到了嘴邊的肺腑之言,無奈道:“便是錢猴兒,都不曾做過這種勾當。”
“不曾做過,有啥關系。”
崔東山抖了抖袖子,“以后跟著東山混,每天吃九頓!”
汪幔夢站起身,突然說道:“崔東山,我想起一句詩。”
崔東山笑道:“是城齋先生的那句‘最愛東山晴后雪’?”
汪幔夢滿臉無奈。
在他這邊,她好像就跟沒穿衣服似的。
崔東山雙手抱住后腦勺,晃晃悠悠走向屋外,“好詩好詩,最愛東山晴后雪,東山最愛晴后雪。”
汪幔夢跟在白衣少年身后,崔東山一個雙腳并攏,蹦跳出屋外,隨口問道:“汪幔夢,你家鄉那邊,有沒有這么個習俗,待字閨中的女子,要在春風三月里,每朝晨起梳頭一二百下?”
汪幔夢搖頭道:“沒有。”
崔東山嘖嘖道:“惜哉惜哉。”
驀然一聲大喝,“錢猴兒,別看那幾幅被你翻爛的春宮圖了!有嘛意思。”
錢猴兒飛快從自家屋子跑出來,赧顏道:“哪有哪有,沒有的事。”
崔東山朝屋內那邊抬了抬下巴,錢猴兒愣了片刻,很快即心領神會,咧嘴一笑,就去火盆那邊拿鐵鉗撥炭灰覆住炭火。
汪幔夢轉頭看了眼那個蹲在火盆邊的瘦猴漢子,不知為何,突然覺得他又可憐,又可敬。她晃了晃腦袋,也笑了起來,就是丑了點。
崔東山伸手去接雪花,再讓汪幔夢去喊上宅子里邊的其余幾個,美其名曰人多勢眾,可以壯膽。
汪幔夢走在雪地里,錢猴兒蹲在火盆邊。
崔東山站在臺階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