洗冤人三脈,在浩然八洲都有不同程度的布局,唯獨在寶瓶洲,好像由于西山劍隱一脈碰過壁,吃過一次大苦頭,很快就全部退出去了,秦不疑的那位師兄,據說之所以能夠帶著幾位嫡傳弟子一同活著離開寶瓶洲,還是某人念舊情,破例放了他們一馬。
曾先生以心聲笑道:“我膽子再大,也不敢與崔誠賒刀買賣,否則就是活膩歪了,注定走不出寶瓶洲的。”
兩撥看客,秦不疑他們在城頭這邊,崔東山那邊則挑好一處相對視野開闊的高樓屋頂。
街上兩人,在即將出拳之際,陳平安猛然抬頭,望向城頭那邊,揮了揮手。
韓-光虎不明就里,出拳也不是,收拳也不對,又不能傻乎乎轉頭望去,要是陳平安借此機會,突然出手,豈不是被幾拳撂倒的下場?
陳平安這家伙的問拳名聲,如今在浩然山頂一小撮止境武夫當中廣為流傳,可不太好。
崔東山幽幽嘆了口氣,立即順著先生的視線望去,瞧見了一位站在城頭上的高大女子,無聲無息出現,她孤零零站在風雪中,正瞇眼而笑。
只要她不愿人知,便是崔東山這種自認可以一只手隨便打兩個仙人境的仙人,也是毫無察覺的。
她對自家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。
只是她怎么從天外返回人間了?
宋雨燒也瞧見了那位女子的身形,疑惑道:“這位是?”
崔東山小心翼翼說道:“算是先生的劍侍?”
宋雨燒笑道:“只要不是那種關系就好。”
崔東山好似凍成一只鵪鶉,絕對不敢搭話。
秦不疑下意識按住刀柄,如臨大敵,轉頭望向那位不速之客,沒有先前大劍仙米裕的那種露面排場,但是卻讓秦不疑覺得這位女修就是……天地本身。
松脂轉身,想要挪步前行,盡量護住所有人,卻驚駭發現自己如同深陷泥濘,竟是抬腳都難。
剎那之間,這位洛陽木客,發現自己已是道心凝結,靈氣冰凍,松脂一身可謂駁雜的術法神通,就像暫時悉數歸還給了一個前來討債的老天爺?
曾先生依舊保持原先眺望大街的姿勢,紋絲不動,不轉身不挪步,甚至強行讓自己不起念。
那位白衣女子也沒有與秦不疑他們,只是從城頭飄落在街道上,再與韓-光虎擦肩而過,后者剛要出拳,
不是試探對方深淺,也不是不知輕重,無緣無故就要跟個神出鬼沒的女修,而是老人心中升起一種沒有半點道理可講的錯覺,此拳不出,終生遺憾,以后再想要重返歸真一層,就是癡人說夢。除此之外,年邁武夫在冥冥之中,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大道壓勝之感,宿命死敵、天生大敵在此,當為天下武夫遞出此拳!
陳平安不易察覺地微微搖頭示意,然后笑問道:“怎么來了?”
她笑道:“等得有點無聊啊。”
好像等到雙方一開口敘舊,整座風雪天地就恢復了正常的大道運轉。
她路過韓-光虎身邊的時候,故意放緩腳步,轉頭看著那個想要出拳的老武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