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廟有自己的考量。
有了劉叉和仰止,這些年,不斷有未能離開浩然天下的妖族余孽,眼見著各洲搜山力度越來越大,就紛紛主動與各洲書院表明身份。比如陳平安上次在功德林,就此事曾專門與經生熹平請教過,算是旁敲側擊,詢問那些走投無路又不愿狗急跳墻的妖族修士,中五境和上五境,數量大致各有多少,得出的答案,數量之多,讓陳平安大為意外。
當然北俱蘆洲是例外,許多打死也不敢在寶瓶洲露頭的妖族修士,就跨海秘密遠渡北俱蘆洲登岸,想要去書院尋一張護身符,不管文廟事后如何發落,好歹先保住小命再說,畢竟只要被各洲修士搜山出來,真就要殺紅眼了。結果仍有不少妖族修士,不等它們看見書院,就在半路上被截殺了,在扶搖洲和金甲洲,這類事情,同樣時有發生。
文廟和各洲書院,查也查,但是查到什么線索,尤其是各座書院是否真正用心,都是要打一個問號的。
至于像魚鳧書院這樣的,就不用打問號了。
陳平安問道:“如果是崔師兄,會怎么做?”
師兄崔瀺的事功學問,自有其酷烈風格。
崔東山說道:“不好說,那個老王八蛋做事情,給人給己都不留退路的,可能是物盡其用,比如讓仰止來桐葉洲開鑿嶄新大瀆,或是將仰止直接撂在寶瓶洲當那大瀆公侯,內心沒有半點掛礙,絕對不會像先生這么為難,至于幾個孩子的想法,全然不重要,年紀小,不理解是他們的事情,年紀大了,還是不理解的話,也還是他們的事情。也可能是此局先手與先手如出一轍,等到仰止離開中土神洲,就是一條死路,文廟和禮圣怎么想,怎么做,一樣與崔瀺無關,想要按規矩走,興師問罪,來就是了。”
陳平安嗯了一聲。
崔東山說道:“撇開仰止不談,是死是活,以后再說。但是先生有沒有想過一點,白玉京大掌教,當年不殺神霄城那位道號擬古的老仙君,劍氣長城陳清都,不殺老聾兒,文廟禮圣不殺劉叉,都是一種思路,一條脈絡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能夠理解。”
崔東山咧嘴一笑。
結果腦袋上立即挨了一巴掌,挨了先生訓斥,“沒大沒小,敢對老大劍仙直呼其名。”
陳平安收起手,自嘲道:“攤上我們這么個朋友,也算陸老神仙遇人不淑了,如果可以的話,非要煉出一爐后悔藥來。”
先是自己這邊,然后是送給蒲山云草堂兩爐丹藥,接下來恐怕又要被詢問清境山何時開爐煉丹了。
崔東山笑道:“先生是打算為韓老兒,與青虎宮討要一爐坐忘丹?”
陳平安點點頭,“韓宗師的人品武德,有目共睹。”
“先生這算不算以德報怨?”
“韓宗師其實就是找個由頭,好有機會掂量掂量我的拳腳斤兩,這位老前輩何嘗不是心知肚明,裴錢是絕對不會跟他學拳去的。對了,你也別打岔,這次就由你出面與陸老神仙商議此事,記住了,必須花錢買丹藥,再不能被陸老神仙找法子婉拒了,欠下的人情太多,以后都不敢去清境山做客了。”
“先生方才不是說好了乘坐風鳶渡船北歸嘛,那就肯定路過清境山青虎宮啊,學生還要陪著秦姐姐跟龐老哥南游燐河呢,分身乏術。”
“我臨時改主意了,打算獨自返回落魄山,不能讓小陌久等,畢竟讓他單獨去見白景,還是有幾分兇險啊。”
“先生,這……”